抗還債流言滿天飛倒腸胃臭氣溢部堂
二十天後,欠債十萬兩銀子以上的三十二名外省武官陸續入京。這些丘八爺們在京都有公館,先到的各自走門路,拜阿哥、會同寅;後到的觀望風色,打探消息;一個個都懷著鬼胎;說什麼“傻子過年看隔壁”。他們抱定了主意:瞧著三大戶——魏東亭、穆子煦、武丹。直到四月二十三,胤祥接到南京巡撫衙門遞進來的稟片,說魏東亭患瘧疾,病情沉重,危在旦夕,實在不能奉召入京。六部官員們紛紛傳言,說魏東亭是因朝廷逼債,憂急交加病倒了。接著第二日,又接江南巡撫急報,說穆子煦啟程的前一日暴病而亡!
消息傳來,京官們立刻大嘩。由王鴻緒,阿靈阿、揆敘挑頭兒,連章彈劾施世綸。有的說施世綸有心亂政心懷叵測;有的說施世綸逼良為娼——逼迫下頭官員貪汙受賄,刮地皮。接著大理寺、鴻臚院一窩蜂起,奏章雪片也似飛進大內,京城官場立時氣氛緊張,雖說沒敢明指欽差胤祥;其實誰都知道,轟倒了施世綸,胤祥、胤這兩個廟主也就沒了香火。
接到穆子煦亡訊,胤祥心下也不免著慌,但他拿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交待施世綸穩住神,預備著督撫會議,自己抽身趕往西華門入大內來見胤。
“如何!惹出麻煩了吧?”胤正和師傅王下棋,一見麵就埋怨道,“我最怕的就是出人命,如今穆子煦死了!剛才萬歲叫了上書房的人,還有禮部尚書,正在養心殿給穆子煦擬諡號,真是件頭疼事啊!這樣吧,你先回戶部把人召集起來,午時過了我去戶部。”
胤祥出了毓慶宮,覺得兩條腿都是軟的,在乾清門的天街,正碰上胤從永巷踱出來,便停住了腳步。
“我剛從養心殿出來。”胤見他臉色不好,便道,“你拿穩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差事出了差錯,都是我的幹係,不幹皇太子和你的事。你去見皇上麼?武丹在裏頭,他已經答應還債呢!”胤祥聽了,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下了。正要進去,胤把他叫住了:“老十三,給你這個。”說著從靴頁子裏抽出一張紙來。
胤祥接過看時,卻是一張正黃旗旗主簽了名的空白單子,下頭還加蓋了內務府的關防。他有點不知所措地問道:“這給我做什麼用?”胤嗬嗬一笑。胤祥這才想起阿蘭的事,騰地紅了臉,拂了拂折起來塞進袖子裏,想說句感激的話,又覺無用,隻深深一躬,昂然而去。胤祥來到養心殿,康熙正和武丹說話。
“你來了,且站一邊。”康熙吩咐道。
“魏東亭的病不知怎樣?”康熙擤了一下鼻涕,又道,“你路經南京該去看看他。若沒有穆子煦這事,朕還不擔心,如今倒真的也有點恐懼了……”武丹感動得渾身抖動,理了一下蒼白的發辮,顫巍巍地說道:“這是奴才疏忽。藩司衙門催著奴才北上,沒有顧上。”康熙聽了,呆呆出了一陣子神,轉臉一笑,問胤祥:“清理虧空大總管,你瞧著這事該怎麼辦!”
胤祥低頭略一沉思,笑道:“賬,恐怕還是應該還。兒臣也曉得,魏、穆、武三位老臣,功高望重,深得聖眷。唯其如此,更應為百官表率,成全主上至公至明之心,如實在力不能及,似亦應定出還銀日期,以杜絕小人之口,使清債差使得以圓滿辦妥。將來皇上施恩,恩出自上,也不至於就牽扯到目前大局——這是兒臣的一點小見識,請父皇聖裁!”
“哦?”康熙盯視胤祥移時,突然哈哈大笑,“恐怕這是老四的見識吧?張廷玉,馬齊,方才胤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馬齊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說的都是正理。不過目下群議紛紛,連章彈劾施世綸,施世綸的日子很不好過。聽說他把家小都送回家鄉了:預備著謫戍。雖是說彈劾施世綸,其實也就連著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這局麵也就令人可慮。奴才以為似應從緩辦理,稍過些時日從容去做,可以免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