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遊
作者:蕭雪魚11
楔子一
端王朝國姓百裏,高祖以武力奪國,立朝後限製武功,宣揚文治,一時間,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皆文風蔚然,至佑康朝,達鼎盛。
——《佑康逸語》佑康三十二年,殿試一甲狀元李逢春,年十九,禦賜入禁中侍讀,時人皆慕其年少才高。
佑康三十三年,李逢春擅自離朝,不知所終,天子震怒,褫奪其功名,貶為庶人。
佑康三十四年,冬。
鵝毛大雪從空中紛紛揚揚灑落,一點一點覆蓋了朱紅色的宮闕。
“狀元公!狀元公!秦大人請留步!”
秦輔之頓足回頭,循聲望去,見一個身穿綠色官服,頭戴三梁冠的七品官興衝衝地走上來。
秦輔之微不可覺地蹙眉,他不記得認識這個小官,如果對方是來巴結的,頭一句話就犯了他的忌諱。
熟識他的人都知道,秦輔之有多厭惡這個順位而來的“狀元”稱號。
小官站到秦輔之跟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眼角卻偷瞄向秦輔之腰間係著的銀魚袋,這是天子近臣才有的殊榮,代表能隨時出入禁中覲見皇帝。他羨慕地舔了舔嘴唇,慢慢直起腰,道:“下官馬炎正拜見秦大人。”
“不敢。”秦輔之溫文俊雅的麵孔上堆滿了笑,伸臂虛托住馬炎正的手肘,親切地道:“馬大人喚住本官,有何貴幹啊?”
馬炎正雙眉一揚,朗聲道:“下官久仰狀元公文采斐然舉朝無雙,早就有心親近,奈何官小職卑,雖知狀元公根本不在意這些世俗虛名,下官仍不敢有所逾舉……”
眼前這張眉清目秀的臉神采飛揚,諛詞如湧,秦輔之含笑聽著,每聽到一句“狀元公”,眉棱骨就不受控製地抽[dòng]一下。
“……近日,下官在坊間得一奇文,狀元公慧眼,必能識得此文之妙。”
啊?秦輔之聽得有點走神,回過神時發現手中被塞了一疊紙,馬炎正笑容可掬地向他施了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風雪撲麵,迷了人眼,秦輔之再看,馬炎正的身影已經彙入退朝的人流中。
他慢慢地收斂笑容,輕蔑地睨了一眼手中那疊寫滿字的紙,揚手正要拋出,突然又收回來,不敢置信地拿到近處,睜大眼定定盯住紙上的字跡。
不可能……怎麼可能……他胡亂翻動紙張,不看記述內容,隻為辨識那熟悉的字跡……真的是他!
秦府的馬車早已到了,兩名家仆和車夫冒著風雪抖抖瑟瑟地立在車旁恭候,秦輔之緊攥著那疊紙,低低地讀出頭上大字:“‘佑康逸語’……好個‘佑康逸語’,不在其位,你仍要妄言朝政麼……”
他臉色蒼白,似乎壓抑著激動的情緒,上車時身體晃了晃,家仆忙扶住他,他一把揮開,頭也不回地道:“去找一個姓馬的七品官,找到了立刻請到府上。”
姓馬的?京師之中七品官多如牛毛,姓馬的估計也不少,沒頭沒尾的要怎麼找?家仆麵麵相覷,還未及動作,剛進車的秦輔之又刷地打起簾子,叱道:“還不快去!”
家仆慌忙答應著跑走,直到人影不見,秦輔之才坐回車內,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吐出一口氣,卻驅不散充盈胸間的煩悶。
車簾晃動,馬車行駛的“吱咯”聲不斷傳來,秦輔之盤膝危坐,一動不動良久,緩緩地合上眼,手中仍緊攥著那疊寫滿字跡的紙。
他煩躁地想,這場雪到底要下多久?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客棧裏已經住滿了人。
樓下大堂裏,敞開的大門處掛著厚厚的夾棉簾子防風,老掌櫃在櫃台後美滋滋地計算盈餘,眯著昏花老眼敲算盤,不時端起手邊的小酒壺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