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萬載,總有這種人的。”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男兒到死……心如鐵。
李去非記得她初次問及百裏頡的宏願,彼時她和他都甚年輕,春風得意馬蹄急,少年輕狂得像是想要什麼都能輕易拿到手中,天下不過指掌間的天下。
第二次問的時候,卻已是曆經世事,被逼得不得不睜開眼睛捂緊耳朵,不得不做出骨肉分離的選擇,痛徹心脾的取舍。
那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她問出口的時候,百裏頡的臉在雪光映襯下,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馬車驟然緩下速度,李去非撩開車簾,入目是趙梓樾筆挺的背影,緊繃得像隨時會離弦而出的箭。
她無聲地歎口氣,伸手按住趙梓樾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直到感覺手掌下的軀體鬆弛下來。
趙梓樾回頭看她,她卻越過他,看向前方。
前方數丈外的長亭。
長亭外一望無垠,隻見細鹽一般光潔平整的雪地。她卻知道,在她看不見想不到的暗處,不知有多少人目光灼灼、蓄勢待發。
亭內有兩人,一人背對她負手而立,一人端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獨酌。
李去非隻看了一眼,不,她甚至無須去看,也知這二人必會出現——她微微苦笑——為她送別。
或“送別”。
趙梓樾扶她下車,李去非搖搖擺擺地向前走了幾步,習慣性地摸向腰間折扇,又想起折扇丟在嘉靖府大牢,怕是早就化了飛灰。
後方的少年卻忽然扯住她的袖子,遞來一物。
李去非下意識接住,觸手的熟悉感令她一怔,不由地低下頭。
掌中躺著她六年不曾離身那柄折扇,扇柄已經被摩挲得溫潤,展開來,白色微微泛黃的扇麵上淋漓的字跡沒有絲毫汙損。
她不知道趙梓樾是什麼時候撿到了她的折扇,也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在這一個月昏睡比清醒多的時間裏,小心翼翼地將它保存得完整無缺。
但她什麼也沒問,正如他也什麼都沒說。
李去非低著頭,身後傳來趙梓樾輕細綿長的呼吸聲,她緩慢地挑高唇角,綻出一個微笑來。
百裏頡抬頭,一眼望見她的笑容。
他有些恍忽,這笑容似曾相識,依稀是某一年的春初,他和她結伴上朝,有風搖動一樹槐花,白生生的槐花骨朵落在她發上,他替她揀出來,她對他笑了一笑。
原來這一笑間,已隔了如許多時光,蹉跎了最好的年華。
百裏頡舉起杯,酒中滋味,唯有心知。
第二十五章 妒英才
李去非拾級而上,邁入亭中,拱手向兩人行禮,道:“見過王爺、秦相。”又若無其事地搖著折扇,笑嘻嘻地道:“有勞大哥二哥親自來送小弟,真是過意不去。”
百裏頡抬頭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眉眼間的倦意清遠得像白雪勾勒出的遠山輪廓。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去非也就當仁不讓地坐到他對麵,懶洋洋地半趴在桌麵上,端起麵前的酒杯端詳了一陣,向百裏頡伸出手。
秦輔之回頭時正看到這一幕,禁不住眉頭緊皺,“哼”一聲。
百裏頡好脾氣地提壺為李去非斟滿酒,瞥了一眼立於她身後的趙梓樾,後者目光與他對上,仍是視若無物般漠不關心地轉開。
秦輔之又“哼”了一聲。
“二哥莫不是感染了風寒,聽著呼吸不太順暢啊。”李去非端著酒杯抬頭看他,關懷備至地道:“秦相國之棟梁,就算為了天下子民,也請千萬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