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又要落下來。她本以為是蘇穆涼回來了,未想又是一陣空想。
待景萱換好衣裳,兩人說了會子話,便都在床上睡下了。如一卻睡不下去,隻怔怔的看著床頂。她怕的事終於來了,雖說自上次她落水之後蘇穆涼沒有再怪她,可是她卻隱隱覺得他待她已經不是從前那般了。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耳垂,終還是那麼薄,薄的透明,就如她這福氣一般,像是一層薄薄的紗,隻消片刻,便失了蹤,消了跡。
許是因著夜裏沒有睡好,如一一直睡到巳時才起身,現下不用做差事,自是更沒有人來叫她的。
想著昨日裏聽說靜妃在宮裏自戕一事,她心下總覺著這事雖是王錦所引起,但終究是與自己脫不了幹係。便在禦茶房做了點心去送給靜妃。
剛進了衍慶宮,隻見靜妃歪在榻上,雖沒有睡著,眼簾卻是闔著的。如一將點心交給青霜後本就要離開,卻聽靜妃在屋裏道:“是如一嗎?進來吧。”
如一便提了裙擺走進去,給靜妃行了禮。
靜妃麵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身子還未恢複過來,卻笑了笑,道:“要妹妹走這一趟,真是辛苦了。”
如一聽她說“妹妹”二字,心下惶恐,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靜妃卻伸手將如一扶起,道:“現在宮中誰不知道,妹妹是萬歲爺心坎上的人,在姐姐這裏就莫要客氣了,咱們總會成為一家人的。”
如一麵色通紅,垂著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靜妃拉過如一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如一推辭不過隻好坐下,想著陪她說會子話便就離開。
靜妃伸手端起炕幾上的茶杯,輕輕的吹了一口,卻又似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直直的盯著如一的臉看著。
如一被她看得渾身不自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隻見靜妃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對如一道:“像,果真是像極了。”
“奴才不懂娘娘的意思。”如一小聲道。
靜妃隻手撐在炕幾上,目光有些恍惚,又似自言自語道:“容姐姐走了好幾年了,許是老天垂憐萬歲爺,又將你送來他的身邊。本宮一直在想,萬歲爺當年那般寵幸容姐姐,又怎會輕易對一個宮女動情呢!今天算是明白了,妹妹這眼角眉梢就像是和容姐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猶如一盆冷水直直的從如一的頭頂澆到腳下,如一咬著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當年她也見過容妃,許是因著年紀小,未長開,並未覺著自己與她想象。
許是見如一久未答話,靜妃歉意的笑道:“看我,怎麼能在妹妹麵前說這些話,妹妹莫要放在心上,這不過是我瞎琢磨罷了。”
“奴才先前自己做了點心給娘娘送過來,見著娘娘沒事奴才便放心了,眼下殿裏還有好些差事等著奴才回去辦,奴才先行告退。”如一道,聲音裏有一絲顫唞,卻也極力正了色,跟靜妃告了退。
回宮的路上隻覺得渾身如針紮著一般,隻覺腳下無力,整個人像是生了一場病,冷汗直將衣襟全都浸濕了。
好容易走回了灝元殿,卻又驀地停住了腳步。她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在灝元殿裏侍寢的那個夜晚,她夜裏醒來卻沒有見著蘇穆涼,隻聽得簾外劉英一直在說著容妃的名字,那時她並不敢問蘇穆涼,隻覺著害怕,怕這九五之尊有一日會煩了自己。
到頭來,卻原來這一場愛戀,並不是自己的。
腳下朝後退了兩步,眼裏就要落下淚來,卻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隻覺頭頂上朱筆揮就的“灝元殿”三個大字在眼前越來越模糊。
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隻恍惚的看著殿外那碧瓦朱牆,心裏恍若硬被人挖走了一塊,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思忖了。
“如一,你怎麼站在這裏?”聽見有人喚她,她才回過神,見著曆軒正站在她麵前。
她福了福身,勉強擠出一絲笑,道:“奴才參見王爺。”
曆軒見她麵色不好,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如一略點了點頭,道:“多謝王爺垂詢,已經大好了。”
“那便好,過些日子你若覺得乏了我便再帶你出宮轉轉。”
話音剛落,卻見蘇穆涼從殿裏走了出來,站在門上,遠遠的看著如一和曆軒。如一轉過頭正巧看見蘇穆涼,眼睛便移不開了視線,隻怔怔的將他看著,忘卻了與曆軒的談話,隻覺著那人離自己竟越來越遠。
曆軒見著如一這般失神的模樣,轉過頭,果真是見著了蘇穆涼,他朝蘇穆涼抱了抱拳,蘇穆涼笑笑,朝台階下走來。
如一卻隻怔怔的站著,雙眼裏的神色漸漸的黯淡下去。
曆軒見著蘇穆涼走過來,上前行禮道:“臣參見皇上。”
蘇穆涼擺了擺手,轉頭看著如一,她卻仍怔怔的將他盯著,雙眼卻沒有神彩,隻像是被定在那裏的木偶人一樣。
他走到如一麵前,道:“你今兒是怎麼了?”
如一不語,隻怔怔的看著他冕服上的衣扣,那腰帶上的配扣,她第一次進殿裏伺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