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聘新妃新妃探金屋促襄王襄王造別
國不可一日無君,王府亦然,王妃又豈能長期空位?
二十一歲的襄王妃潘嬌兒薨後不久,太宗又為三皇子物色了一位新王妃——郭怡然。怡然年方十九,太原人,乃宣徽南院使郭守文之次女。
新王妃雖亦出身豪門高第,其性情卻與潘嬌兒大相徑庭。她豁達隨和,寬容大度,識禮儀不任性,甚至絕少女子慣有的妒忌之心;雖相貌平平,卻不失大家風範;雖無嬌豔娟秀之色,卻也不失端莊大方,盡具常人之美。新婚之夜,二十一歲的襄王元侃,未揭紅蓋頭之前,就不抱什麼希望,害怕再聘一個潘嬌兒第二,鬧得彼此不快。對他來說,聘新妃是義務,是禮儀使然,至於男女之情,有劉娥一個紅顏知己,此生足矣。因此,對於聘新王妃,他反應冷淡,憂多於喜。揭開紅蓋頭伊始,他心頭油然生出一股悲涼——何必呢?人長得漂亮,尚可當花瓶擺擺;人樣兒這麼一般,空圖個王妃的美名兒,能不讓人心煩?然而,新王妃的一笑,嬌羞的一瞥一盼,皆令他無法拒絕,無不驅趕著他的那份煩心。特別是她放下貴門千金的架子,主動自然地為他斟酒、沏茶、脫衣、展被的嫻熟與熱情,即令他有些感動了。所以,當夜他便主動使她完成了處子向聘婦的過渡,兩人之間雖缺少忘我的激情與瘋狂,卻亦柔情脈脈,自然欣然,並無與潘嬌兒同床時的那種應付與厭煩。
此後一個月,襄王接受與潘嬌兒徹底鬧翻的教訓,便暗自約束自己,實行單雙日輪換製,單日寢妃宮,雙日顧金屋。一個月下來,雙方相安無事。劉娥謙讓,常常勸他多關照新王妃。新王妃從不問他雙日夜宿哪裏。
第二個月。雅君破門而入,進了他的訓事廳。他正低頭審閱陳堯叟草擬的奏折,見雅君進來隻說了聲:“免禮先坐。”就又低下頭去。不想雅君等不得了,冷不丁扔過一句:“我是來告訴您的——王妃她……已經知道了!”
他倏地昂起頭,怔望著雅君:“所知何事?”
“鵝鵝的事唄。”雅君爽言快語地道,“不僅知道了她的存在,還清楚她住哪裏呢!”
刷的一下,襄王變了臉色。心想:糟糕!從今以後,王府將無寧日矣。便氣急地問:“何人如此多嘴滋事?”
雅君搖搖頭:“誰人告訴她,尚且不知。但知是確知的了。方才母親講的,讓給你通個話兒,好有個思想準備,亦轉告鵝鵝一聲,叫她好自為之,切莫措手不及!”
今個是單日,襄王當在寢宮陪王妃,便叫來夏守贇,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最後說道:“你現在就去一趟,說給劉娥知道。話說得婉轉些,莫嚇著了她。”
夏守贇去後,他懷裏好似揣著隻小兔,嘣嘣亂跳。倒不是他怕王妃,潘嬌兒那麼個醋壇兒,他何懼過?家和萬事興嘛。他期望夫妻之間相安無事,但有個大前提:王妃不能幹預他和劉娥之間的來往;一個內室一個外室和平相處,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但不可相互仇視。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他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失去紅顏知己鵝鵝。
在惴惴不安中,襄王度過了漫長的後晌。掌燈之後他又關進書齋很久。一直到入更時分,方轉回寢宮。他先隔簾兒向裏一瞅,王妃端坐幾前正襟以待。他立馬意識到今夜一場唇舌大戰已是不可避免。可是,他未撩簾兒王妃已是起身相迎了,笑容還是甜甜的,隻聽她柔柔地一聲招呼:“紫薇!給王爺上茶。”
楊紫薇是王妃娘家陪嫁的侍女之一,勤快,靈秀,善解人意。她聲落人至,已將一壺香茶端了進來。“雖已入更,窗外卻暑氣未退。王妃令奴婢備下了涼飲蜜茶,就等著王爺回宮用呢。”紫薇的話語如鈴聲般清脆,說著早將一杯蜜茶置於襄王麵前。
襄王飲口涼飲蜜茶,確實很甜,便暗暗忖度:先甜後苦,倒不如先苦後甜的好;酸辣苦澀,盡管端上好了,何必假惺惺的……
他正心裏嘀咕,王妃莞爾一笑:“王爺回來這麼晚,是不是……”
“哦!”他打斷了她,“父皇屢有詔旨,斥責幾位親王不讀史。我發憤近月讀完司馬遷的《史記》,就在書齋多耽擱了一會兒。”
“臣妾早聽家父講,《史記》乃史卷精品,”王妃道,她對襄王總是不笑不說話,話猶出口必先笑至,“亦想一讀為快。可惜,家母偏教以女紅,把時光全占去了,出閣之前未了心願。王爺書齋既有此書,可否卒讀之後,取來亦讓臣妾一覽?”
“當然。”他審視著她,“看不出王妃還有此等雅興。王妃欲讀,用不著本王卒讀之後,明日即可命紫薇取一冊過來。”他乘機欠身而起,故意催促道:“已交二更,夜已轉涼,我們安歇了吧?”
郭王妃為他斟了杯茶:“臣妾還有話要講呢!”
“哦?”襄王故作驚詫狀,“有話盡管道來。你我夫妻之間,何用客套?”
郭妃吟吟笑道:“其實,臣妾早想道明,隻是擔心王爺領悟錯了,誤解了臣妾的一片真心,就幾次欲言又止了。”
他無言地注視著她,暗想:生就一副賢妻淑女相,孰料她頗多心計,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原來早在明察暗訪了。
“時間久了,王爺自會發現,臣妾決非心胸狹窄、不通禮儀之人。”她慢言細語,似很平靜,“臣妾常想,憑王爺之尊,聘個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兒;即令妻妾成群,亦非不可理喻。臣妾作為王妃,自當帶頭處好姐妹之間的關係,切忌嫉意膨脹,以正壓偏,威福於人,更不能玩心術藏殺機,姐妹相殘……”
襄王聽到此處,嘴角兒上挑,露出幾絲冷笑:“有何見教?盡管直說,不用繞彎子兜圈子。”
她依然吟吟笑著道:“臣妾說這些,隻一個想法:求得王爺的理解和信任。”
他飲一口茶,瞟她一眼,哼哼兩聲,正正身板,沒言聲兒。
“當然,臣妾知道,王爺之所以有個別事兒瞞我,是因為怕臣妾生非滋事。”她仍是不緊不慢,不急不躁的樣子,“其實,為了王爺,為了我自身,亦為了整個王府,我是不會生事的。臣妾曆來認為,與其在府外金屋藏嬌,倒不如請到府裏來。彼此都是女人,兩好合一好,相安相諧,共侍一夫,亦算不得怪事醜事!”
“你能這樣想,我甚感欣慰。”他試探說,“隻是,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