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銜王命奔赴青城山持密函遊說元帥(1 / 3)

第三十回銜王命奔赴青城山持密函遊說元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變可謂之突也。楊筠之變,盡在三天之間。連獨生愛女也搭了進去,還免不了繩之以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對當初始有反思。思來想去,愈覺活得窩囊,活得無骨氣,活得不像人,愈覺對不起女兒,對不起妻子,對不起天地良心,對不起……他懊悔得無地自容,真想有個地縫兒鑽進去,今生今世不再露麵兒。不是不想露麵,而是無顏再見“江東父老”……正值他幡然悔悟,又愁無自新機會的時候,門開處,監軍參議陳堯叟進來了。“楊筠!”陳堯叟迎他走來,“寫完了麼?”

楊筠將壓在硯台下的幾頁紙向陳堯叟推推:“請陳大人過目。禿頭頂上的虱子,都明擺著呢,負罪之人不敢隱瞞。”

陳堯叟將幾頁紙舉至目前瞅瞅,嘖嘖讚道:“好一手行書字,不愧是進士及第喲。”說罷,便坐至他的對麵,認真與他談起來。

“你真的做過李順的禮部尚書?”陳堯叟將紙放在書案上,似有質疑地問。

他點點頭:“負罪之人不敢撒謊。當時在李順手下,別說我這樣的進士出身,就是能識幾個字的人,亦是鳳毛麟角。所以,李順很尊重我,就……”

“是這樣。”陳堯叟如有所思地眨撒著眼睫毛,邊點頭邊說,深沉的雙眸並不看他。陳堯叟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陡地昂首望著他,“照你這麼說,李順對你,還是很信任的?”

“可以這樣認為。”他坦然做答。

“倘若你現在越獄逃到李順那裏,他還會信任你嗎?”陳堯叟鄭重說道,嚴肅的麵孔上,絲毫沒有戲謔的意思。

“笑話!陳大人真會說笑話!”他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巍巍城牆,堅固牢房,越獄逃生,豈是易事?況且,一次的叛臣之恥,足夠畢生洗濯不清了,難道我還要來個第二次叛逆,蒙受更大的恥辱麼?”

“我不是說笑話,亦不是讓你二次做叛逆!”陳堯叟言之鑿鑿地道,“我是想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立功贖罪、將功雪恥的機會。”

“晚矣,為時晚矣!”楊筠頹喪地連連搖首,眼窩兒一熱,兩行濁淚滾過麵頰,掉在七品官袍上。“若在我女兒還未許配給王繼恩之前,或者在三天之前,我女兒尚未出嫁之時,有人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會冒死奮爭的。但如今,是我親手將女兒推進了火坑,將她釘在了恥辱柱上,我還有何臉麵活在世上?既然死意已決,便隻求速死。機會不機會,行雲流水而已,已於我無大礙了。”

“此言差矣!”陳堯叟避席駁道,“你是熟讀聖賢書的士子,深受國恩的七品知縣,不論士子還是臣子,報效國家,答謝聖恩,是士子和臣子的天職,尤其你負罪在身,更應該立功贖罪,滅賊以雪恥,以求得朝廷的寬恕,聖主的諒宥,萬萬不可自暴自棄,甚至一死了之。當然,你為保命將女兒許配閹割之人,確乎對不住女兒,應該悔過,但你作為大宋命官,公然叛國投匪,難道不更應該悔過自新,幡然醒悟?對不起女兒是家事,對不住朝廷是國事。在家事與國事發生衝突之時,理當為國而忘家,為國而棄家。難道為了自己的女兒,你竟置國家於不顧,破罐子破摔,甘願帶著貪生怕死的臭名和叛逆臣子的奇恥大辱,飲恨九泉麼?”

楊筠聽罷陳堯叟的一席話,深為陳堯叟入情入理的話語所感動,很想答應下來,接受這次立功機會。但一想到孤獨無援在王繼恩手下受苦受難的女兒,便又禁不住邊嗚咽邊說:“可我……我不忍女兒再在王繼恩這個老怪物的蹂躪之下,過那種非人的生活……”

“這個可以理解。”陳堯叟道,“就是你不提出來,我們亦正在設法營救。當然,王繼恩亦非等閑之輩,能否保證營救成功,我們還沒有十成的把握,還需要你提供幫助。”

他頓時停止了哭泣,愣怔怔直瞪瞪地望著陳堯叟:“陳大人您……您這話可是當真?”

“當然是真的!”冷不丁門外有人答話。地下室的門隨之而開,進來了監軍行轅的錄事參軍劉鍔。“明天不是三天回門——新娘子回娘家嗎?”劉鍔審視著一臉愕訝的楊筠的麵孔說,“我們正欲利用這一回門禮,做一番文章——今天就把人安插進去,明天中飯時分動手,希望你亦動動腦筋,提供些幫助。”

楊筠感激地點點頭,陷入了沉思。劉鍔接道:“王繼恩肯定要派重兵保護新娘子,著人硬搶,顯然不是辦法,隻能智取。現在,我們的廚師已冒充王繼恩手下潛入了楊宅,欲在明天的中膳上用麻醉藥醉倒監視楊觀音的士卒,然後從後花園的西北角門,將你女兒和夫人接出來。”

隻聽“撲通”一聲,楊筠衝劉鍔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謝謝劉參軍!謝謝你們救我女兒。不管救出救不出,我們一家人都感恩戴德,一輩子忘不了您。”

劉鍔虛扶一下,攙起楊筠道:“你首先應謝襄王!是他做出決定,陳參議和我才商定做此安排的。我現在來這裏,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家有一地道,直通後花園。叛匪進城時,我曾用過一次,但從後花園西北角門出來時,還是被李順的人捉住了。”楊筠提供情況說道,“這次行動,如果我女兒若能從地道逃至後花園,成功的可能就會大些。”

“嗯。倒是條捷徑。”陳堯叟興趣很濃地向劉鍔送一眼神,然後起身走向楊筠說,“你不妨畫張圖,交給劉參軍。讓這次行動的指揮官先踩一下路線。”

“好,好。”楊筠連聲答應著,操起毛筆,展開一張紙,邊畫邊說道:“洞口就在離我女兒閨房不遠的這間庫房的後牆上,隻須一按這裏,後牆上便開出一道門,再按一下,門便合起來,又成了一麵牆。”他邊說邊打著手勢,“鑽進洞裏一直往前走,大約走出二百五十步的光景,就到了後花園的出口,出口離西北角門隻十餘步。角門裏麵有閂,外麵有鎖。當初,我就是出這個角門時,被叛賊擄去的。”

劉鍔亦湊近了看楊筠畫圖。待他畫完再比比劃劃將圖講解明白了,他才接過圖紙邊注視邊提疑問,直到徹底弄明白了,才將圖紙收起來道:“你的這張草圖,足以協助我們救出你的妻女。”說罷,便告辭而去。

地下室裏,又剩下了陳堯叟和楊筠兩人。陳堯叟是拘捕楊筠的主謀者。他認為這是一石二鳥的行動,一者可以通過楊筠的揭發,進一步掌握王繼恩的罪惡事實,達到震懾轄製王繼恩的目的;二者利用李順對楊筠的信任和重視,將楊筠作為暗線派回李順的大本營,為今後刺探賊巢的內幕以及最後擒獲偽西蜀王李順,打下堅實可靠的基礎,製造有利條件。

“你就靜候佳音好了。”陳堯叟見楊筠依然愁眉不展的沮喪樣兒,便安慰道,“我們這位劉參軍,年輕有為,足智多謀,是襄王帳下的股肱幕僚,由他幕後運籌,夏守贇校尉親臨指揮,再加上你提供的這條暗道,當是萬無一失的。等明天這個時候,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在這裏團聚了。”

“倘若果如大人所言,我楊筠便聊以自慰,無悔於妻兒了,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效命於襄王帳下,縱然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楊某願以七尺殘軀報效朝廷,上謝聖恩,下告蜀民,以洗雪昨日之恥。”

“此正是襄王殿下所希望的。”陳堯叟欣然接道,“監軍帳下的全體幕僚,亦都相信你定能不辱使命,充分利用賊首李順對你的好感,殺一個回馬槍,二番再入賊營重新獲得李順的信任,作為襄王的單線耳目,隨時監視賊營的動靜,就像一柄匕首,插入賊酋心髒,待時而動,直至剿滅賊匪,凱旋回師。到那時,襄王自會為你說話,即使不能保全你的戴罪之身,對你的家眷尤其對你的愛女,亦必將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