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崇勳別宅驚報急情趙普中書暗生(1 / 3)

第三十七回崇勳別宅驚報急情趙普中書暗生

襄王慌忙穿戴整齊來到客廳,王府翊善楊崇勳果然已在那裏。一看崇勳那坐不安席的惶然神氣,就知道確實出了大事。原來,昨夜自內宮傳來消息:王繼恩又第三次上疏參劾了王爺。萬歲爺已將批轉王繼恩的參劾折子給中書。目下,王繼恩的參劾奏疏,已在宰相趙普手裏了。

襄王聞之頓然變色。每至此等緊要關頭,他每每是方寸先亂。但隻要劉娥在身邊,他會漸漸冷靜下來,先問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聽取劉娥的意見,最後果斷定奪。眼下,他見劉娥鎮靜自若,並無慌張之色,便平靜地問楊崇勳:“王繼恩的參劾內容,你清楚麼?”

楊崇勳回稟道:“據說,列舉事實有四點:一、視叛官為勳臣,重賞楊筠白銀萬兩;二、瀆職抗旨,令賊酋李順死之不白;三、匿藏有夫之婦;四、……”他瞟一眼坐在對麵的劉娥,打住了話頭。

襄王見他似有顧慮,便催促道:“第四點是什麼?你盡管說,劉娥又不是外人。”

劉娥意識到自己礙事兒,便莞爾起身說:“你們先談,我去給你們沏茶。”

襄王按手止住她說:“楊翊善不會見外你。一塊兒聽聽,大有裨益。”

楊崇勳赧然一笑:“其實,第四點更是胡說八道——不知何時何地,劉小姐的女扮男裝,被王繼恩認出來了。開始他還不知道劉小姐就是當年的劉娥,所以在前二次上疏參劾王爺時,隻籠統說了句攜美人於軍中,這美人中,既包括紫嫣,亦包括女扮男裝的劉小姐。最近,他偵知王爺的錄事參軍就是昔日為皇上驅逐出王府的劉娥,就另加了一條罪狀——抗旨藏嬌……”

如同被揭了傷疤,襄王漲紅了麵孔。他氣惱地避席而起,邊匆匆踱步邊道:“無稽之談!純屬無稽之談!”

此時,劉娥反而比較沉著。她微紅著粉麵侃侃說道:“扳起手指數數,朝廷的哪家王爺不是妻妾成群?偏偏我們王爺就我這麼一個紅顏知己,而且又是在大婚之前結為同心的,倒成了眾矢之的?倒犯了不赦之罪?天理昭昭,又到哪兒去說呢?”

楊崇勳麵有愧色。當年為潘嬌兒所迫,他到潘府告密,使劉娥險遭不測;盡管他事前給陳堯叟寫了紙條,暗暗通知劉娥使之脫了身,但現在想起這件事,依然後悔莫及,覺得無顏麵對襄王。如今,王繼恩又將十年前的老黃曆翻出來,借以攻訐襄王,實在可惡可恨,令人發指。因此,他寬慰襄王道:“王繼恩居心叵測,重翻老賬,其實掀不起什麼大浪。因為皇上在禦批他的參劾上疏時,似乎並沒有看重這件事。”

“哦!”襄王猝然駐步,回首望著楊崇勳,“父皇的朱批怎樣說?”

楊崇勳答道:“皇上的禦批全文是:襄王征剿,功過參半,是非對開;朕將繼恩三次參劾上疏,一並批轉中書,以備評功授爵之參酌。……在禦批中,皇上對王繼恩參劾的內容,亦未作任何評估。可見皇上並未看重他列舉的所謂事實。”

襄王鬆一口氣,微微頷首說:“那倒是。不過,‘功過參半,是非對開’這八個字,充分說明王繼恩的三次參劾,已在父皇的腦際打下深深的烙印,要想改變父皇的八字評估,確乎十分艱難。”

劉娥緊蹙濃眉深思一會兒,然後微搖一下頭,探身兒問楊崇勳道:“王爺參劾王繼恩的奏疏,不是已擺上禦案多日了麼?緣何至今還聽不到皇上禦覽的反響?是皇上壓根兒就沒看呢?還是看後留而不發?”

楊崇勳麵有難色地搖搖頭說:“據內報講:皇上年事漸高,近年多有小恙,奏章堆積如山,要件件及時閱批,已是力不從心。但究竟皇上看過王爺的奏折沒有,還沒有得到確鑿消息。”

劉娥的一雙秀目轉視著襄王道:“王爺得想個法兒,讓皇上及早禦覽王爺的折子。”

襄王期待地望著楊崇勳,意思很明顯,想讓楊崇勳出個主意,通過另一渠道,敦促皇上禦覽那份上疏。見楊崇勳久無反響,便知道楊崇勳沒有這個能力了,就打發楊崇勳先去了。

送楊崇勳出了門,劉娥回身便對襄王說道:“看來我們同王繼恩的這場鬥爭,已至白熱化程度,亦漸漸表麵化了。”

“何嚐不是?”襄王重新坐下來說,“凱旋未入城,我就覺得苗頭不對。趙普由外任入朝又做了宰相,王繼恩的尾巴會翹得更高,對我們更不利!”

“下一步,昌哥想怎麼辦?”劉娥問。

襄王皺皺眉頭:“前天夜裏,同王妃論及此事,她急得什麼似的,便催我到你這裏討教對策。孰料小妹來那麼一手——不知用了什麼法兒,魚目混珠,將一個紫嫣推到我懷裏來了。”

劉娥嬌嗔地瞟他一眼:“人家紫嫣站在門口,不言不語,看都沒看你一眼,你就把人家攬進懷裏,擁進西廂房,受用了人家。如今反把罪孽強加在小妹身上,豈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好了,好了!”他搖手說道,“反正生米已成熟飯,本王亦認了。不過,我可提醒你,萬一將來紫嫣受寵得了頭牌,你可別後悔?”

她飛去一個媚眼:“告訴你吧,昌哥!我和紫嫣,早就結成了義姐妹。我倆誰跟誰呀,還在乎那個?”

這時,紫嫣手拎食盒送來了早膳。她一見襄王便想起了昨夜的事兒,不由滿麵騰起一層紅雲。她一邊擺飯菜,一邊偷眼兒瞅襄王和劉娥,見她們都眯眯地望著她笑呢,笑得她臉兒更紅了。她羞澀地低下頭,直到擺好飯菜,再亦沒敢撩眼皮兒。

早膳很簡單,一碗小米粥,兩個雞子兒,幾樣麵點,四碟小菜。“你先吃吧!”劉娥催促著他,隨手取過一個雞子兒,為他剝去蛋皮。“以小妹之見,哥最好先去拜會一下趙普。摸準趙普的脈搏,探清趙普同王繼恩勾結的虛實,再把幕僚聚在一起,研究剖析一番,最後根據雙方的力量對比,製定出切實可行的策略,有針對性地予以回擊。”

襄王咬一口雞子,不耐煩地言道:“自打趙普製造出三皇叔秦王廷美的冤案,我就打心眼兒裏厭惡那個糟老頭子,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更別說去造訪他。”

“孔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劉娥笑吟吟地說,“人道宰相肚裏能撐船,更何況昌哥的‘大謀’不是宰相,而是儲君、國君。儲君、國君的胸襟須能包容四海,盛得天下。昌哥去造訪趙普,是為了實現我們的大目標,不能因為厭惡他就放棄我們的大目標啊?”

襄王聞言思量片刻,信服地點點頭,喝一口小米稀粥,夾一片綠生生的鹹黃瓜,好似盼聽天書那樣,等待著她的下邊話……最後兩人商定:襄王第二天造訪老宰相趙普。

第二天上午,中書省東花廳。第三次入相的老宰相趙普,正等待著襄王的到來。他是將近古稀的兩朝元老,五綹長髯已經灰白,兩道濃眉亦染上了白霜。但他的眼睛依然炯灼犀利,尤其看人時那種專注的凝望和不轉眸子的定定審視,就好似要穿透人的肌膚洞察其心肺一樣,令人惴惴不安,甚至不寒而栗。由於長時期的伏案勞作,他的脊椎稍顯彎曲。他那張同其瘦長身材十分匹配的削長麵孔上,總是透出些許的灰黃與蒼老。他生於薊州長於鎮州(正定),讀書不多,卻頗有心計。宋太祖趙匡胤任宋州節度使時,趙普就是他的幕府書記官。趙匡胤黃袍加身,他是“陳橋兵變”的主要策劃人之一。他建議太祖將禁軍定期換防,令軍卒同官長生分,以防兵變。趙匡胤登基之後他又建議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不費吹灰之力,便把石守信等一大批禁軍將帥的兵權統統收歸皇帝直接轄製。太祖駕崩,按照曆朝曆代的封建宗法世襲觀念,本應由太祖的皇長子武功郡王趙德昭繼承皇位。可是,太祖的貼身太監王繼恩,暗中卻早與太祖之弟晉王趙光義勾結,他不遵照王皇後的懿旨急召趙德昭進宮即位,而是冒雪直趨晉王府,帶領趙光義深夜入宮搶先即了皇帝位。消息傳出,朝野紛紛,百官嘩然。但群龍無首,一時之間尚無人敢公然反對權傾朝野的趙光義。此刻的宰相趙普,無疑便成了關鍵人物,他若一呼必有百應。但趙普卻沒有“一呼”,而是心有靈犀——當日他便帶領一班朝臣三呼萬歲,認可了趙光義。然而,太宗雖然做了皇帝,卻背上一個“燭光斧影”、弑兄篡位的罪名。於是,便有一個拍太宗馬屁的吏部侍郎為太宗打圓場說:“當今皇上與太祖皇帝早有成議——太祖傳位於太宗,太宗傳位於秦王廷美,秦王廷美再傳位於武功郡王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