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什麼,邊說邊吃,還不時哈哈大笑,這是屬於她的宴會,它無須表現矜持。在一個空間裏表現孤傲,在另一個空間裏肆意快樂,也未嚐不可。
我對旁邊的姚亦淑說:“你好像不怎麼愛說話?”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輕輕地說:“你好像胃口不怎麼好。”
我說:“開始喝了點酒,啤酒比較占肚子,本來也不怎麼餓。”
“不要喝太多了,明天要上課的。”
我把眼前餐桌上的酒杯挪動了一下,說:“沒有喝多少,不會影響上課的。你今天讀的那首詩挺好的,我之前應該看到過,可惜沒有記住。”
她沒有接我的話題,而是突然問:“你知道海子的結局嗎?”
我想了想,說:“好像是出了意外事故?”
她搖搖頭,說道:“不是,不是事故,他是臥軌自殺的。”她說完這句話,忽然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其實知道海子自殺身亡的事情,我沒有直接說出來,是因為經過和蘇小芸的相處,避免談及死亡的話題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但是,在剛才和姚亦淑的對話裏還是避無可避,“自殺”兩個字被她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讓我感覺有點不知所措。
海子廣為流傳的詩句大多是關於“生”和“幸福”的,即便他本人選擇了死亡,也不影響這些美好的詩句激勵他人選擇生存。我對“生者言死”有一種天生的反感。
姚亦淑見我沒反應,於是又自顧自地說:“海子寫那些詩的時候,可能他已經絕望了,但是,從他的詩裏卻看不出來……”
我說:“那可能是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表現出來吧?”
她說:“你想的不一定是你做的,你做的也不一定是你想的。”
我沒有說話,開始琢磨她剛才這句話的意思,就聽她接著又說:“我覺得作品就是作者心理的鏡子,隻不過有的鏡子映出的是假象。”
我對海子本來不甚了解,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繼續談論與死亡擦邊的話題,在一場生日宴會上聽一位剛認識的女孩子談論文學感想,可能不算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也參與深入討論的話,那就是完全的神經病了。
於是我說:“你這樣比喻還挺有意思的,那是什麼鏡子?”
“照妖鏡!嗬嗬……”姚亦淑掩著嘴巴笑了。
我說:“要是這樣比喻的話,也不太恰當吧?照妖鏡是可以照出原形的,照出的肯定是真相啊,隻能照出假象的鏡子,就不叫照妖鏡了……”
她眨了眨眼睛,輕輕地說:“隻能照出假象的,就是普通的鏡子啊!”
我說:“那我覺得,真正的照妖鏡應該是真相假象都可以照出來,想要看真相就顯示真相,不想知道真相就顯示假象。”
她看著我,似有所悟,然後說:“可惜世界上沒有照妖鏡。”
我說:“是啊,可惜沒有。但是就算有,也沒什麼用處吧,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妖怪……”
她看著我微微一笑,然後不再說話。
我頓時對眼前的姚亦淑產生了興趣,她給我的感覺和蘇小芸有點相似,卻又似乎完全相反。同樣很聰明,同樣有些孤僻,但是,一個略帶刁蠻,一個稍顯溫柔,一個閑談死亡,一個吟誦生活。
剛才關於“照妖鏡”的話題,如果換做是蘇小芸,至少會和我扯到西遊記中的妖魔鬼怪,但是姚亦淑沒有,甚至在我說到“妖怪”後,她就不再接話了。
眼前快樂的蘇小芸已經看不出一絲孤傲,身旁安靜的姚亦淑會不會也在另一個時間場合褪去孤獨。
你想的不一定是你做的?你做的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這話有點像是言情小說中的語法圈套,故意弄亂一團絲線,然後又催著你重新理順,如果當真去理,很快就會被纏住手指頭。我決定暫時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