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恰恰都想錯了。得到警報,馮祥龍心裏一沉,當即采取行動,準備跟那幫人周旋一番。但他心裏明白,隻要上頭有人動真格的,他馮祥龍肯定是沒跑了。現在他之所以還想“周旋”,是寄希望於這次也像以前那許多次一樣,並非“動真格”的。他太明白了,上邊的一些人也非常明白,假如要動真格的,出問題的絕非他一人,因此就會扯出一大串。這就是俗話說的,盤根錯節,真拔,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地麵上會顯出好大一個坑哩!但萬一是動真格的呢?當然這不容易。但萬一……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當出租車的裏程表已然開始計數,他還沒有決定要到哪兒去躲一躲。無數個朋友無數個相好無數個燈紅酒綠的場所無數個軟榻秘窟……他還是想到了自己家。他心裏一沉,又一酸。“家”呀!老婆孩子……能說我這麼幹,不是為了你們嗎?起碼最初的出發點是為了你們呀……他在家裏住了半宿,作了種種善後的安排。以往每次回來,他老婆總要借故跟他鬧上一鬧(這也是他越發不願意再回來的原因之一)。但那一晚上也怪了,大概是也覺出一些什麼來了,他老婆鬱鬱地隻是不說話,聽他作各種吩咐。他以為她什麼都明白了,臨走前,忽然想摟她一下,也真的伸出手去了,但她卻非常不願意地將他的手打開了,然後很用力地將門關上。他告訴她,他要連夜驅車去哈爾濱辦事。她一定以為他是去另一個女人那兒了,所以非常憤恨。他在自己家門外默默地站了好大一會兒。他意識到這是“最後的告別”了嗎?沒有。他這時隻是被一種罕見的傷感、委屈,甚至還有好多年不再出現的那種留戀困住了,畢竟是“家”呀……離開家以後,他便到了北華賓館。他沒走正門,通過一個邊門,直接去了副樓。副樓裏有杜海霞的一個“工作間”。經理、副經理每人都有這麼一套房。還有幾間套房是專給有特殊身份、特殊關係的那些人留的。留給他們隨時隨地來此“休息”、“消費”。
杜海霞提著一包東西,匆匆走到自己那個“工作間”(準確地說,應該是“工作套房”)門前,掏出那種為貴賓專備的鍍金電子插卡開了門。房間裏所有的窗子都嚴嚴地拉著窗簾,燈也都關著。即便是白天,房間裏也顯得特別暗。
杜海霞關上門,小心翼翼地叫了聲:“馮總……馮總……”(她至今不習慣用其他的稱呼叫他。)
馮祥龍聽出是杜海霞,並確證隻有她一個時,便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還再次追問道:“噓……沒人跟著你吧?”
杜海霞放下手裏的東西,說道:“一會兒,我得帶各部門的領班到商學院聽課去。中午可能趕不回來了。給你準備了一點冷餐,到時候,你自己再衝一點咖啡……”
馮祥龍悶悶地說道:“我不喝那玩意兒!”
杜海霞忙說:“那你自己煮奶茶喝。電鍋、牛奶、磚茶……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在裏間的壁櫃裏放著哩。煮完奶茶,別忘了拔電源線。你別再在這兒整一場大火。”
馮祥龍長歎道:“我現在真他媽的想整一場大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燒得精光!”
杜海霞瞪他一眼道:“別胡說。”
馮祥龍悶坐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把車給我留下……”
杜海霞忙說:“你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吧。你!”
馮祥龍搖搖頭說:“海霞,你不懂。昨晚我整整想了一宿。躲是躲不長久的,我得主動找找那些還在位置上掌權的……”
杜海霞恨恨地說:“你還要去找他們?”
馮祥龍冷笑道:“我得告訴他們,他們要愣把我馮祥龍整到台前去出醜,我可得把醜話跟他們亮在頭裏,到時,出醜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人。到那時候,還不知道誰先下台哩!”
杜海霞忙說:“這些,他們比你明白。要不,他們怎麼會透消息給你,讓你趕緊躲起來呢?他們也不想你被逮起來。現在還不到跟他們徹底攤牌的時候,得忍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