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的客人並不多,鬼族孩子頭上裹著一塊破布,坐在靠近窗戶的一角,狼吞虎咽地吃著一碟臘肉,一雙眼睛不時察看窗外的集鎮。
這個集鎮上處在玉玄關以東大約五十裏處,有一百多戶人家,東西一條大街。街麵當然不及城裏熱鬧,除去集日,平時有幾家小鋪小店開張。此集鎮是方圓十餘裏唯一的集鎮。每個月的月末,這裏都會舉行一場趕集會,今日集會正在進行,從四麵八方趕來的鄉民大多挑著擔子,賣農具、牲口的,賣元宵、餛飩的,賣鹵雞、鹵肉的,賣西瓜、香瓜的,都在街邊擺著籮筐,見有人來,都忙著兜售生意。暑熱雖然尚未完全消退,畢竟已經大大減弱,一陣陣清涼的夜風吹過來,使人感到很是舒適。
鬼族孩子心情很好,今天他賺了整整二兩三錢銀子,每每想到這裏,他便欣喜不已。他覺得,自己總算否極泰來,交上好運了。
前些日子,鬼族孩子騎著此前偷來的那匹馬,一路逃到這裏時,天色已晚,便決定在這裏暫住一個晚上,順便向人打聽,再接著往南逃應該怎麼走。問了幾個人,無一例外地告訴他,再接著往南已經沒有路,也從來沒有人去過那裏,因為那裏已經是巫戎族的地界。
狼族是中原各族的最南端,而這個集鎮是狼族最南部的邊境。
於是他便在這裏住了下來,尤其讓他滿意的,是這裏山高皇帝遠,幾乎沒有什麼官員和差役,鄉民們非常淳樸,對他的身份也並不關注,甚至有幾次他沒有蒙著臉,故意露出他鬼族的樣貌,也沒有引起過度關注。
鬼族孩子坐在集鎮外頭的小山坡上,呆呆地望著這裏的青山綠水,他想了整整一早上,直到正午時分,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留在這個地方,做些營生,過上與這裏人一樣平靜的生活,就此生活一輩子。
初來乍到,他麵臨著兩個問題:其一是身上的錢已經所剩不多,如果不做點什麼,用不了多久他就在沒有錢去買吃的。其二是他此前被打殘的腳限製了他的行動。
他聽說集鎮東頭有個大夫,治療骨傷醫術不錯,便前去求醫,不想對方開口就要十五兩銀子,他把身上的錢全都拿出來,也不過八兩。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大夫也隻是收了他七兩銀子,並且隻答應幫他治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必須將剩下的八兩銀子補齊,否則便不再幫他醫治。鬼族孩子無奈之下隻得答應。
三天之後,鬼族孩子賣掉了一路跟他來的那匹馬。買馬的是一個驛站的老板,望著離去的馬,鬼族孩子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流下了眼淚。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親人,唯一陪伴他的這匹馬如今也離開了他。那一天他蹲在街上哭了半晌。
好在這匹馬是一批良駒,賣了不少銀子。大夫雖然貪婪,但醫術的確了得,一隻傷的如此嚴重的腳,經過一陣子之後,他已經感覺好了許多。
腳好了許多之後,他便考慮起如何生活的問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自己很有捕魚的天賦,便買下一張用舊的漁網,每天帶上幹糧去河流溪水邊捕魚,第二天一早帶到集鎮上叫賣。早知今天有集市,他此前兩天都在山溝裏的水裏捕魚,今天一早帶著滿滿一筐魚來到集市上,其中還有幾隻很大的王八,足足賣了幾兩銀子。
這會兒,鬼族孩子已經吃完了臘肉,目光盯著街對麵的一家泥瓦匠的鋪子。
既然能養活自己了,接下來就是得有個住的地方,這些日子他都是睡在外麵,但是天氣漸漸涼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昨日在一個小攤上吃東西的時候,他偶然間聽見旁邊兩個村民談論起蓋屋子的事情,據那兩個人說,眼前的這家泥瓦匠是這方圓十餘裏收錢最少的,蓋得屋子質量還算過得去。
他盤算著一會去問問價錢,要是運氣好,等到下次集會的時候,他就能賺夠蓋一個最簡易的小木屋的銀子。
想到這裏,鬼族孩子難掩心中的喜悅。
雖然腳上的病痛依舊不時地折磨著他,雖然這裏的人依舊瞧不起他,但他已經拿回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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