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煩躁的時候手上一向不能拿什麼東西,如果拿了這東西十有八九就粉身碎骨了。等待陸東寧的這段時間裏她就坐在陽光房的幸福樹麵前,一片葉子一片葉子仔仔細細地掐,把每一個枝條上的第三片葉子都給掐了下來,抬頭看一眼天邊,太陽已經漸漸落山了,四下無人走動,因為這房子屬於高級住宅區,所以平常除了住戶和保安根本沒什麼人能進來,她聽見自家樓下有腳步聲響起時就知道是陸東寧回來了。淩波沒有動,她需要一個解釋,哪怕隻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她也希望陸東寧能夠對自己說點什麼,然而她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因為陸東寧自從進了家門以後就一直在講電話,好像是他的司機,要不就是他的私人助理宋君婷,結婚六年了,他們比她更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在哪裏,做了些什麼。哥哥一直笑話她太過優柔寡斷了,不像是政治家的後代,其實他說錯了,她優柔寡斷,隻因為那個人是陸東寧而已啊。
顧淩波從陽光房走到客廳的時候,陸東寧已經從樓上下來了,手上不知拿了什麼,一麵走一麵低頭看著。不經意間抬起頭看見她,眼神一掃,隨即當她是空氣一樣視若無睹。顧淩波追上去:“你又要去哪裏?”
陸東寧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腳自顧就往門外走,她又緊趕了兩步追上去,一抬手扯住了他手臂:“明明知道香港那邊不太平,老爺子身體不好,你姐姐和你的那些叔叔伯伯早就已經沉不住氣了,你還三天兩頭往外麵跑,萬一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以為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陸東寧本來是因為怕事情鬧得太大,顧家那邊的長輩會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就回來跟顧淩波打聲招呼。但可惜他實在沒有什麼耐心跟她講話,所以語氣生硬地說:“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嚴重。爺爺和爸爸他們如果問起,就說這件事情我會處理,暫時不需要他老人家出手。”
顧淩波一聽就急了。本來這個時候她應該在澳門陪同訪問的,現在是為了誰眼巴巴地趕回來?淩波從小到大都是個急脾氣,一聽陸東寧這樣說頓時渾身冒火,原本還想跟他好好說話的,現在徹底完了。因為她沒忍住脫口就說:“你在害怕什麼?擔心他們插手會對你們陸家不利,還是對那個姓林的女孩不利?陸東寧,你莫非瘋了嗎?那女孩今年不過才剛剛二十歲!”
他在醫院擔驚受怕地整整守了一天一夜,可是林薄言還是沒有醒,現在他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連半點講話的心思都沒有。所以顧淩波這麼一說他就跟隻炸了毛的貓一樣,“倏”地一下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瞪視著她:“誰敢動她一根汗毛試試!”
他這話其實就是說給她聽的,淩波知道。已經整整六年過去了,在陸東寧的眼裏她一直就像一個劊子手,雙手血淋淋的,讓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讓人不寒而栗。她不知道為什麼陸東寧會這麼強烈地抵觸她,不僅僅是討厭,不僅僅是憎恨,而是防備,本能性地防備!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有一點兒害怕她,不是畏懼,而是太擔心了,覺得她似乎隨時隨地都能夠毀滅了自己似的。淩波這樣想著的時候,正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鏡子前認真地凝視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頭精刮秀麗的短發,臉型很瘦,丹鳳眼,眉毛修剪得無可挑剔,鼻梁削瘦挺直,嘴巴不大,但也不小,就是雙♪唇有些太過飛薄,而她又總喜歡用一些冷色調的唇膏,一張無懈可擊的臉配上優雅幹練的職業裝,跟那個死去的秦施施不像,跟那個躺在醫院裏的林薄言更不像。這話她剛才已經對陸東寧說過了,她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糟的,可是她根本就管不住她自己,她大聲地喊說:“陸東寧你真是個瘋子,林薄言的確長得有點像秦施施,可她們畢竟不是同一個人,秦施施早就已經死了!”結果回答她的是一陣激烈的瓷器落地聲,陸東寧那一刹那幾乎連眼睛都有些紅了,說話連聲音都變了調,他抓起手邊的花瓶惡狠狠地衝她擲了過來,大吼了一聲說:“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