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
單輪摩托車冒著青煙,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寧靜的街道上狂奔,兩旁的路燈向身後疾駛。薑英民感到自己飛了起來。
呼呼的風聲夾著前方傳來的樂曲在頭盔外逐漸清晰,薑英民知道,那是太平娛樂城還在營業。
太平娛樂城離臨江街派出所不遠,是今年初開業的一家中外合資的娛樂城。說合資也是哄老百姓,主要是少交稅。娛樂城老板很有點後台,薑英民曾進去檢查過幾次,還在裏麵吃過一次飯,那富麗豪華的裝飾是薑英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奢侈的地方。他也聽到過一些反映,說太平娛樂城裏不太平,裏麵有違法經營行為,“搖頭丸”、“麻果”、“K粉”公開賣;“三陪”活動有點出格。由於太平娛樂城直屬公安分局管理,所以雖然坐落在臨江街派出所轄區,為了不影響與分局其他科室的關係,所裏人對此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投訴,就不會過多地去深究。但裏麵扯皮打架的事經常發生,有時派出所不得不出警。有時也隻不過是代分局例行公事地進行一下檢查。
遠遠望去,娛樂城璀璨耀目,霓虹燈映紅了半邊街,特別是“太平”兩個大大的金字熠熠生輝。
五樓舞廳傳出的迪斯高強烈的樂曲一陣緊似一陣。薑英民忍不住想罵人:這些人都吃飽了撐的,深更半夜不歸家卻在這裏狂歡亂舞……這麼好的夜晚,若是自己不知要做多少個好夢。
摩托車駛過“太平”沒有減速。
街政府大樓一片漆黑,唯獨左側的派出所樓房燈火通明。薑英民摩托車還未支好,所長付林就從二樓窗戶裏探出頭來張望。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頭盔未摘,匆匆奔二樓。
所長辦公室裏,付林正等著薑英民,沒等他坐穩便開口道:“本不想叫你來加班,知道這幾天你上臨江公園的劫案非常辛苦,但沒辦法,情況緊急,沒有你這個刑警隊出來的探長我幾乎拉不開栓了……”
付林四十六七歲,個子不高,但很結實,臉龐黧黑,雙眼有神,性格豪爽耿直,處理事情也非常沉著老練、穩重果斷,是人們公認的有能力的派出所所長之一。他有一句口頭禪:“我是警察”或“我們是警察”。開會也好、談工作也好、接待也好,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什麼場合,這句話都是他使用頻率最高的。“我是警察”,既表明了身份,又表現了自豪,更說明了責任。所以他這句話也成了臨江所大多數警察的口頭禪,稍不留神就溜了出來。有的還把這句話進行了演變,如“我就是警察”;再如“誰讓我是警察呢”等等。在分局、市局開民警大會或組織什麼大型活動,隻要是聽到這樣類似話的,不用問,準是臨江所的人。有一次,分到臨江所刑偵警隊時間不長的一名年輕警員化妝成畢業大學生,奉命去了解一起招聘詐騙的情況,到招聘點後他說,我是警察,我是來應聘的。就這一句話,如油鍋裏撒了鹽,那些搞詐騙的人“哄”的一下全跑了,把年輕警員撂在那兒愣著,老半天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付林是從部隊轉業的營職幹部,在派出所一幹就是十年。早在幾年前就傳出他有可能要提拔到分局當副局長的消息,可不知怎麼回事,每次任命下來就不是他。你是警察又怎樣?又能怎樣。用人事部門長期從事幹部工作的人的話說:要用你,你是塊廢鐵也可當金子用,不用你,你就是一塊金子也隻能當廢鐵扔那兒擺著。按一些人的議論,像付林這樣沒有後台,又不懂巴結領導,光憑埋頭死幹能幹出個副局長來才叫怪。
臨江公園連續發生了幾起歹徒持刀搶劫戀人錢財的案子,影響很壞,但案件一直未破,作為一所之長的付林心急如焚,作為派出所刑偵警隊探長的薑英民更是全力以赴,一連蹲坑守了十幾個通宵,狡猾的歹徒硬是像知道有人守候似的,一次沒出來過。今天剛和吳俊輝他們換班,下來好不容易有個約會,就被付林叫來了。
“你就別奉承了,人都被你叫來了還客氣啥,說吧,有什麼任務?”薑英民說。
薑英民與付林關係非常“鐵”。當初付林提升所長時,特地找分局局長劉可軟磨硬纏將刑警大隊當偵察員的薑英民從分局“挖”到所裏來,所以倆人說話都很隨便。付林非常喜歡薑英民的那股“強”勁。有一年,付林還在當治安副所長時,轄區發生了一起打架鬥毆的案件,打人者是市委政法委一個副書記的小舅子,被毆者是一名家境非常困難的普通司機。當時薑英民在臨江所協助破案,自然也協助付林處理這起鬥毆案件。被毆司機躺在醫院等著錢治傷,政法委副書記夫婦倆不但不拿錢來治傷,卻打招呼要派出所放他小舅子出來。雖然那位司機的傷情不是很重,但傷總是傷,不能不治吧,打人者放了,再去要錢有多難。政法委副書記夫婦倆在分局一位副局長的陪同下親自到派出所督促放人,弄得付林壓力非常大。薑英民讓付林躲避一下,自己拿著本子去對政法委副書記夫婦倆和副局長彙報說,人肯定不能放,萬一傷者在醫院有什麼三長兩短,誰負責?政法委副書記說,你們先把人放了,我馬上派人送錢來。薑英民說,你們送錢來,我們立即放人。僵持半天,誰找薑英民做工作都不行。最後,政法委副書記硬是沒“強”贏,乖乖拿錢出來才完事……這件事給付林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付林當所長時向分局提出的惟一要求就是將薑英民調來當刑偵警隊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