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綾小路未來
作者:唐七公子
楔子
綾小路未來鬱鬱寡歡地緊盯著右手裏的可樂瓶。
四月裏格外明朗的太陽光以極其坦率的姿勢幹淨又利落地穿過一片片雲層空氣,穿過頭頂茂盛得要燃燒起來的樹葉的縫隙,穿過似乎是從手掌裏直接蜿蜒出柔軟曲線的玻璃瓶子,最後混沌又短促地終結在一小汪褐紅色的碳酸海洋裏。
隨便栽幾棵柳杉隔開的對麵操場上時不時傳過來一陣足球少年的歡呼。
將《源氏物語》墊著當枕頭懶洋洋躺在草地上的綾小路真理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呢?”
綾小路未來用空出來的左手將扣得死緊的白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然後?然後我就跑到會長室和他大吵了一架啊。秘書的話,絕對是應該挑那種溫柔細心又認真謹慎的女孩子吧。”
綾小路真理偏過頭來用右手撐著下巴半笑不笑地望向自己的堂妹:“搞不好岩崎君主觀上確實認為你既溫柔細心又認真謹慎來著,不過,他真和你吵了?”
綾小路未來把牙齒咬得嘎崩嘎崩響:“……他從頭到尾就隻說了一句話‘我先走了,你發完神經記住把燈關掉,順便把門窗鎖好。’”
“……”
命運的香蕉皮
第一章
綾小路未來十七歲那年的那個夏天,東京城的氣溫據說是達到了近一百年以來的最高點。
《古事記》上描述推古女王時代日本列島上的斜馬台帝國時,也曾有過類似這樣的記載,當時用的是文縐縐得要死的四字詞——“天有異象”。由於漢字不是很好的緣故,綾小路未來從來就沒有弄清楚過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背後究竟包含了怎樣曖昧的隱喻。於是,那個夏天,除了感覺家裏的水電氣費驟然增多以外,我們遲鈍的綾小路未來同學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也順便隨著家裏那隻一路彪升的水電費刻度計一起,被這變態的高氣溫炙考得完全扭曲變形脫離既定軌道了。
很多年以後,當綾小路未來已經奇跡般地成長為日本外交界一把手夫人時,她也曾懷著無比不知所謂的心情認真思考過,要是十七歲那年的那個夏天,自己沒有去市立遊泳館,也沒有碰到岩崎和人這家夥的話,自己的人生應該會變成什麼樣子。可長久以來,這種思考總是不能呈現出一個具體的結果。岩崎和人的觀點是:要假設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其實是相當需要想象力的,而很不巧,綾小路未來這笨蛋什麼力都有就是沒有想象力。
那時候,綾小路未來已經不叫做綾小路未來了。叫做岩崎未來。
於是時間回到綾小路未來十七歲的那個夏天。
在那個神奇得叫人想把太陽從天上拖下來一把掐死的季節裏,整個東京就像是一隻被強迫擠淨水分的幹茄子。灰塵在汽車排氣管掀起的熱浪裏拚死命翻滾,明明到處都是無機製樓層投下來的巨大陰影,腳下卻還是可以感覺到酷暑具化後如同水蒸氣一般撩人的蒸騰。於是綾小路未來花了不多不少一千五百日圓在相熟的理發師那裏將一頭及腰長發齊著耳根絞得幹幹淨淨;還像模像樣地從百貨商店裏買回來一件深藍色帶蝴蝶結的可愛泳衣,拜托母親辦了市立遊泳館的月票,每天下午一放學就抱著遊泳圈樂顛顛地去遊泳了。
盡管她所謂的遊泳,不過就是抱著遊泳圈在遊泳池裏泡泡涼水這種程度而已。
正如同在歐洲文化熏陶下的童話故事,無論開頭悲慘得如何驚天動地也往往逃不了一個惡俗的結局;由亞洲文化滋生出的浪漫情緣,則無論結局憂傷得如何有創造力也往往逃不了一個狗血的開始。綾小路未來和岩崎和人的初遇雖然算不上是十分狗血,不過也相當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