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苦澀。

苦的是,宇文悅愛的不是他。

苦的是,他又何嚐不與宇文悅愛上自己的二哥一樣,愛上了自己的妹妹。

原來,他的心裏藏了那麼多的痛苦……

謙謙君子寒煙起 第111章 直教人生死相許

“師傅……”玉然煙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一點點化為淚水,從眼角滑落。

宇文樂錯了嗎?沒有。

為什麼承受一切的是他?為什麼一切的痛苦都要他來背負?

宇文樂帶著一抹苦澀的笑容,收回了視線,他緩緩地,閉上眼,側頭靠在玉然煙懷裏……

當他發現滅玉門和玲瓏山莊、遭萬人唾棄的凶手就是自己的父親,當他發現他的兄弟和妹妹早就知道這些事而且還在幫助父親繼續錯下去,誰又能明白他那種萬念俱灰的感受?誰又能明白,他心中滴血的痛?

當他跪在父親麵前請求他回頭,當他看著母親眼中相同的悲痛……當他看著父親將他關在柴房而後轉身離去的背影,也許結局在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他隻有和母親一同以死謝罪。

以死謝罪不能挽回那些無辜的生命,也不能消除玉家人心中的仇恨,更不能抹去宇文家的罪惡。

卻是他唯一能做的。

“煙兒,對不起、對不起……師傅對不起你……”

這歉疚越來越痛、越來越苦澀,也,越來越低不可聞……

玉然煙依舊呆愣著跪在原地,懷裏抱著已經沒了呼吸的宇文樂。她臉上的淚痕猶在,隻是人卻跟失去了魂魄一樣,沒了那般生動的表情。

生離,死別。哪一個更痛一些?愛,恨。哪一個更痛一些?

也許,在生不能相見、至死不能告別,更痛。也許,愛恨不能,更痛。

如果有一天,她也就此死去,身邊會是怎樣的光景?

“瑾兒——”突然一聲淒厲的喊叫,將玉然煙有些呆滯和麻木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看到的這一幕,鮮血再次染紅了她的眼。

慕容劍的劍刺在瑾兒身上,她的身後,是一臉錯愕的慕容錦衣。

“瑾兒,瑾兒——”慕容錦衣抱著瑾兒,那從不離身的劍早已落在地上,他也無暇顧及。

而慕容錦衣對麵——慕容劍的臉上則是寒風吹過的枯草一般的神情,他的目光有些茫然無措、有些心痛失落,還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接下來該做什麼。他隻能看著慕容錦衣將左手放在他的劍上,一聲大喝,連結了他和瑾兒的那把劍,就此折斷。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手一鬆,隻剩半截的劍落在地上……

慕容錦衣由始自終都沒有看慕容劍一眼,他眼中滿是疼惜和惶恐,看著懷裏麵色漸漸蒼白的瑾兒:“瑾兒,瑾兒,你怎麼會在這裏,你為什麼,要來……”

玉然煙看著他們,原本有些麻木的心微微動了一下,那是更深的刺痛。

她忽然想起瑾兒對她說,“二公子倒真不是少穀主那等正人君子,但他絕非大奸大惡之人,我想,無論他做什麼,應該都有自己的理由”;想起瑾兒端著搞點和龍井走進近月軒,對著她笑得溫暖;想起瑾兒看著坐在假山上的她,問一句“煙兒妹妹在想什麼”……

瑾兒。

她是不是,也要離開了?

腦子裏忽然蹦出這樣一個念頭,一片冰冷在身上擴散。玉然煙想做點什麼,卻隻能遠遠望著那邊的瑾兒和慕容錦衣,跪在地上的雙腿如同崩壞了一般,動彈不得。

“錦衣,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能怪你……”瑾兒的話如同漂浮在空中,忽輕忽重,難以控製。這讓慕容錦衣覺得,她正在一點點消逝,飄忽不定,他怎麼也抓不住她……

“瑾兒,你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大夫,大夫能救你!”慕容錦衣紅了眼,抱著瑾兒就要起身。

瑾兒搖著頭:“錦衣……讓我跟你說說話吧,說說話,就好……”

“你活著、活著,以後,你想說什麼,我都聽你說!”慕容錦衣看著她,那種失去感越發明顯起來,明顯得他一刻也不能容忍,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絕不放手。

瑾兒如平常那樣笑了起來,此時她唇角的血好似最上等的胭脂,點染了最深的一抹妖嬈:“錦衣,二公子說,我很快就能嫁給你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十裏紅妝,來娶我……”

“我娶、我娶,十裏紅妝,迎娶你!”慕容錦衣從未有過的慌亂,這一刻,他害怕她的離去。

他們幾乎每日都能見麵,但都保持著應有的禮數,從容點頭,擦肩而過。

他們彼此明白,最該用生命效忠的,不是所謂愛情,而是那個主子。

他們也曾風花雪月,許下最美好的諾言,許諾永身永世,永不分離。

若是有一日,盡夠了忠心,完成了使命,便離了這紛擾的江湖,攜手天涯。

但……

“瑾兒從不後悔,跟著二公子,遇見了你……瑾兒不怨你,也不怨二公子……你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便遙遙站在你的身後,看著你漸行漸遠,卻還等著你,有朝一日會回到我身邊……其實這江湖,便是如此,身不由己,心不由人……”瑾兒說著說著,唇角那鮮血緩緩滑落,逶迤了一道血色迷途,她越發迷人地微笑著:“錦衣,唯有一件事,我不願你……再這般苦痛……或許今日,他會死在你的劍下,或者,你死在他的劍下……到了黃泉路上,你……才能釋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