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珊娜反問我一句:“公主不是一直都明白麼?”

“明白?”我喃喃道:“如何平常,心早已亂了。”為心所迫,為情所累,從不會遺忘的記憶中走來,走向記憶的不會遺忘,一路上留下的都是飛舞的碎片,不曾完整。

阿珊娜望了望門外,道:“她怎麼還不回來?”

我斂了遺失的心神,冷了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隻能發生在夜已深沉之時。“她才剛出去,我們耐心地等吧。”

燭台上的白燭,滿身的淚痕跳躍著火光,我靜靜地凝視著燭光輝映下,阿珊娜靜好的容顏,恬靜、平和而安然,我與她對視一下,便覺得心中滿足而沉澱。

“阿珊娜,將那燭火滅了吧。”

阿珊娜走過去,輕輕一吹,那火光應聲而滅,頓時,黑暗如波,圍繞在我們四周的就隻剩了靜謐與蒼茫。那一刻,我慢慢地閉了眼,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問,隻是感受著心髒跳動的韻律以及呼吸的流暢。

很久之後,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門輕輕地被推開。進來的人走向了放置燭台的窗下,火折響動,熄滅的火光又重新被點燃。青蓮轉身,驚嚇與恐慌讓她如樹樁一般定定地立在那裏,她手中的火折子啪往下落,砸在她腳上,她也仿若沒有感覺。

“娘娘,你怎麼——”許久,青蓮像是積聚了渙散的神氣,囁嚅而慌張地問我。

我歉疚地笑著問她:“我嚇著你了?”

她低了頭,道:“這麼晚了,娘娘怎麼突然到這裏來了?”

我緩緩地站起身,柔聲道:“這裏來不得麼?”我四下裏張望,不等她回答,我接道:“綠珠過世已經快半年了,半年,”我感歎:“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

“公主今夜突然想起了綠珠,睡不著,便到這裏來看看。”阿珊娜在我旁邊補充道:“綠珠如今人不在了,可是這裏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也真難為你費心了。”

我但笑著不語,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青蓮。她似乎並不怎麼習慣我這樣看人的眼光,仿若能使人無所遁形。

“綠珠姐姐雖是瘋癲之人,可她又與瘋癲之人完全不同,奴婢與她共處一室甚久,早已是姐妹情深,她雖說是不在了,可奴婢總還覺得她就在身邊,一切也未曾改變。”

我輕碰了下有些疲憊的眼角,淡笑道:“可不是麼,我也覺得她就在我們身邊。”看了一眼阿珊娜,道:“很晚了,我們都應該休息了。”

“奴婢送娘娘。”青蓮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我走向門口,忽又轉身,別有幽情道:“綠珠到底是死於非命,青蓮,你若是害怕一人住這屋,我會為你另作安排。”

大概是我那“死於非命”四個字語氣重了些,青蓮半晌怔忡,方道:“奴婢待綠珠姐姐如同自家親姐妹,哪裏有什麼害怕與不害怕的,何況,奴婢已在這裏住習慣了。”

我點頭讚許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一陣風閃過,那明亮的燭火搖曳虛晃,將熄未熄。

第四十章 冷月無聲(二)

五月底,冥爰羲王突發急病。據說,他是在朝堂之上一下陷入的昏厥。常年勞苦憂鬱,神潰氣泄,並伴有心律不齊之症,這便是侍醫會診的結果。表麵裏,宮中對外宣布此病並無大礙,隻須靜心養氣,配以針灸刺穴之術,不日便可痊愈。背地裏,眾人皆知此病已不可為,在肓之上,在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之不至。

看著這樣的情形,朝中之人各懷心事,各謀其事,紛紛蠢蠢欲動,就連整個垸城也隱隱含著雷霆風暴之前看似平靜實則一觸即發的沉悶。冥翳較往常更加的勞累,整日裏宮裏宮外兩處跑,回到府中幾乎都是待在霽月殿書房,甚少見得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