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冥魅意料之中的事,那麼,冥絕賴以自持的“密盒之約”也當是他動的手腳了。將自己置之死地,在敵人最鬆懈的情形下給以致命一擊。
我不自禁的握緊了手,眉間憂色難掩,心中耿耿,隻覺得乏力。我想起了冥翳鐵衛在京畿的鬧事,鐵衛向來紀律嚴明,沒有冥翳的授意他們怎會做下那等幼稚之舉,我苦笑著轉而想起了冥爰羲王暗夜猝死,想起了父親突然揮軍,想起了冥絕堪憂的境地,額際筋脈突突跳動。
是什麼樣的能力,將方寸拿捏得分毫不差。
“將計就計,引蛇出洞。”我有些恐懼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那樣真切卻又覺得好似隔我千裏之遙。我幽幽地問他:“這蛇中大約也包括我父親吧?”
冥翳驟然變了臉色,起伏的心胸,沉重的呼吸。我失神地別過頭,卻被他一把攫住雙肩,力道之強,幾欲讓我肩骨碎裂,我不覺痛,隻是一波一波的寒意與茫然襲來,不知道接下來的路何去何從。他張了張嘴,想對我說什麼,卻終是一字也未吐露,隻是膠著凝視我,緩和了呼吸。
他曾說,兩族之爭不可避免;他曾說,兩族之爭,他絕對不會傷害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所有爨族的子民不都是我的家人麼?
可是,現在的我還能這樣奢望他的慈悲麼?他設下那樣大的一個陷阱,看著他的敵人一個一個地心甘情願跳下去,他隻站在岸邊,居高臨下,一派得意閑適。
“我答應你的事,絕不食言。”他咬著牙堅定說道。
我感覺不到真誠,我已經不敢去想象冥爰羲王的真正死因,如果那死因與外間謠傳吻合,我還有什麼奢望他能放過我的家人。
“冥翳,”我暗啞著聲音,第一次呼喚他的全名。“我懷孕了。”
夕陽西下,秋的影子映在他的臉上閃爍出一抹啞然與震撼。複雜神情交織,是我看不明白的膽戰心寒。
他不開心麼?還是他難以相信我會再度懷孕,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那個失去的孩子,眼波蕩漾中凝聚了堅定。“我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
無關政治,無關人事,我隻知道,這一次,我不會在猶豫中被動地成為一個母親,不會再讓我腹中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
第四十八章 狐狸與獵人(三)
坐對燕都扼大荒,長牽烽火到西涼。兵家血雨詩家句,浪子歌風戍子鄉。山莽莽,海湯湯,從來此地管興亡。龍頭王氣空千劫,猶向斜陽陣陣蒼。
一夢醒來,又近日暮,正是百鳥歸林的時節。
液池的水彌漫著一重淒涼,與夕陽黃昏無關,是我的心境,時緩時急,時斷時續。
“想什麼如此出神?”身後的梅歸輕聲歎息:“這夕陽西下的你,倒有幾分悲壯與淒美。”
“淒美有餘,悲壯不足。”
我轉身,以不變的冷漠混雜著風雨蕩滌中的疲憊應對著麵前這個與我共撐垸城風雨的女子,她在溫和地對我笑,這樣的笑容很少出現在她臉上。
我情不自禁地回應著她的柔和,然後,我看到她唇邊的笑意,更濃。
“你父親的十萬大軍,已突破燕嶺長驅之入。”梅歸突然湊近我,聲音低不可聞。她隔開我的瞬間,臉上是欣喜:“隻要我完成最後一件事,我就得離開了。你知道麼?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我們的家鄉。”
別開頭,我心中又有了痛的感覺。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她在我麵前展露她小兒女的情懷與嬌態,可是誰又知道,這是否是她苦中作樂的表示。
我想對她說,我終於明白,我們女人,要麼是權力的殉葬品,要麼是愛情的犧牲品,後人的膜拜與崇敬中,沒有我們的身影。我已經懶得再去管爨族與北溟的生死存亡,因為早已明白,也早已疲憊,遂很想從這場血腥的爭鬥中抽身而退,可是很遺憾,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最後的時日,我不過是為著這腹中的這塊骨血苟延殘存,又或者對冥翳,對父親,對夢舞,對所有與我有牽連的人存有一絲不舍與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