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幻化成了僵硬與生冷,恨恨而無能為力,唇上幹澀,似覺蒙上厚厚粉塵,粘膩而生疼。
“柔兒從你這裏回去就癡癡呆呆。”他苦笑,卻不無激賞:“你總是能輕易抓住他的弱點,可是,你怎不知道,他的弱點並非一處。你這樣逼他,如何讓他回頭?”
我正了正身子,以一種嘲笑以及悲憫的神色麵對著他,像是看那高高在上的果實,形貌品質俱佳,可吃進嘴裏,如骨鯁在喉。我怎會認為麵前這個人瀟灑不羈,狂放自由?怎會?冷冷的笑流溢出唇間,撕扯的痛襲上心頭,像是結痂的傷口,突然被人重新揭開,連皮帶肉血淋淋模糊了眼眸。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一生,就如那琉璃凝成的玉,已經碎了,軀幹已無存,留下的魂靈尊嚴,再不能一並碎裂。“他為何不帶冥柔去那後花園密室,隻要去了哪裏,不就真相大白了麼?”母子團圓,皆大歡喜,多好。
冥魅眼睛有些發亮,“原來,她還是讓你知道了。”
她?我旋即恍然,他說的是梅歸。
我的眼眸也開始發亮,映著燭火熠熠生輝。明明被人推下了深淵,無力無助任自己下墜,可總有人在半空中將我拖上岸,迎接我的又是殘忍與傷痛。
“《梅花落》的曲子很好聽。”我對著他笑:“梅歸大約也很喜歡你吹的這首曲子。”
“我並不想傷害她,”冥魅的眼底滑過一絲痛,是我在冥翳眼中也曾見過的那種痛苦,莫名其妙得令人感到可笑。
我撐著牆壁掙紮起身,避開青蓮伸來的手。靠著牆壁,略微喘熄著斜睨著冥魅,嘲笑他:“已經作出了傷害,再來談想不想傷害不嫌為時已晚麼?”
冥魅緩緩地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眼眸中帶著幾分倦怠的不屑與譏誚。他問:“夢蝶,兩族之爭你選擇什麼?舍冥翳就你父親,還是舍你父親就冥翳,或者兩者皆不是?”
我一時愣怔,原本冷冷瞧著他的眼神浮上些許茫然。這樣的選擇,沉重如泰山壓頂,如何選擇?別無選擇。無論進退,都是魚擱淺灘、鳥臨深淵。不舍、不甘、無可奈何,結局就剩刺心遺恨的痛。
“梅歸永遠不會選擇跟著我。”他見我沉默下來,苦笑接口:“在她的心中,她的家鄉,她的恩人,甚至於後來居上的你,都比我來得重要。”他自嘲地問我:“你看,我是不是很悲哀?”
我咬了咬牙,灼痛的靈魂在這暗夜裏悲泣。許久以前,在紫宸殿門口,拎著燈籠出現的淒豔如彩虹一般的女子,她孤單的身影,踏著一種飄忽的步伐,盈盈向我走來。“你得不到就選擇毀滅她麼?”
冥魅像是被我踩著了尾巴,一下跳將起來。他聲音沙啞:“我說過我不想傷害她!”
我以一種極度怪異的眼神睥睨著他,人都死了,還敢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你父親在垸城安插如此多的暗哨。”他張嘴想解釋什麼,可是一對上我“你說什麼都是借口”的眼神,他又閉了嘴,隻哼了一聲:“你與她,我們不是沒有給過機會,可是,你們倆——”他訕笑著搖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真是可笑,你們不是親姐妹,可脾性卻是一樣的惡劣!”
“你走吧。”我中氣不足地低語:“今夜你屈尊降貴到這裏來,本就是一個錯誤。”
他無力而又頹敗地看著我,移至門口,轉身帶著渴求的眼神,問我:“你願意聽一個故事麼?”他補充:“一個北溟王宮內的故事。”
我搖頭,想起那夜在霽月殿門口聽到的他的不善語氣,隻覺得厭煩。
不聽,不看,這北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他們,我再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