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呢?”
長順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蔣充儀一步一步踏進了殿內,唇畔的笑意未減,似是欣賞著天下間最動人的美景一般,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暗中窺探這麼久,可有什麼發現?”
這簡直成了一個人的獨角戲。
長順呆立不動,而蔣充儀一個人將溫柔似水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一顰一笑盡顯風姿,眼神如水柔情蜜意,任誰看了她此刻的模樣,都會瞬間聯想到四個字:風華絕代。
如此嚴寒的冬日,長順隻覺得背都被冷汗濕透。
她竟然早就知道了!知道他在暗中窺伺,知道他一路尾隨如意回來,知道他會踏進大殿一探究竟……
他的心被這樣突如其來的震撼給驚得一滯,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腳底爬了上來。
蔣充儀笑吟吟地掀開了擋在燭火周圍的罩子,把那張紙條湊到蠟燭邊點燃,火焰倏地一下爬上紙條,她鬆了手,沒一會兒,那紙條就化成了一堆灰燼。
她轉過身來看著長順,“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長順姿態僵硬地站在那兒,卻什麼話都說不出。
蔣充儀已經知道容真對她起疑,也知道他是派來監視她的眼線,但容真究竟知不知道她和陸承風的私情,恐怕她也尚在懷疑中。
這樣天大的事情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恐怕陸承風和她都不會有好下場,她會怎麼做呢?
長順越想心越涼,這個女人也許會斬草除根,想方設法除去容真……如今她引自己來,恐怕也是要殺雞儆猴,給容真迎頭一擊。
萬籟俱靜的時刻,蔣充儀像個少女似的歪著頭打量他,然後含笑道,“知道嗎,你現在這樣子很像我曾經見過的稻草人。”
她的眼裏閃過一些如霧的綺思,好像看到了某年秋日裏那個男子騎馬帶她去的田壟,他指著那大片大片金黃色的麥草,笑著對她說:“蔣瑜你看,那便是我送你的海。”
彼時他是世家之子,赴考的貴族書生,而她是常年養在深閨的姑娘,他們相識於桃花節上的一隻紙鳶,故事美好得恰似戲曲裏的郎情妾意。
她欲看一次碧海潮生,無奈京都遠離海岸,他便帶她來看了一次金色的麥浪,這也是她記憶裏唯一的海。
可是後來,她進了宮,他中了狀元,再無人帶她看海,為她折花挽發,為她念詩作畫。好容易某年隨行出宮,經過郊外的一處麥地,她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去看,卻隻見到寒冬裏光禿禿的麥稈。幾隻孤單的稻草人立在那裏,紋絲不動,好像過往一切都死在了她的記憶裏。
蔣充儀沉默了片刻,眼裏的光芒也變得死寂。她用帶著潮意的嗓音輕道,“其實我很喜歡你現在這安靜的模樣,稻草人有什麼不好的呢?”
至少,那幾隻稻草人可以見證來年秋日的麥浪層層,年複一年地等待那片金色的海洋。
她轉身離去,同時留下一句如霧的話語,“大膽奴才,擅闖廷芳齋,衝撞本宮,不知悔改。來人,把他帶到後院去,沒我的吩咐就站在那兒不許動。”
最好一動不動,像是守望著那片麥田的稻草人,一如她始終如一地守護著心裏的那個人。
那日午後,陰了好一陣子的天終於下起冬日裏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如同天宮墜落的神鳥羽毛。
容真怔怔地立在窗邊,忽地失神。
她生在南方,進宮前從未見過這樣的雪,因此每一次下起雪來,都會呆呆地望著這片天空發愣。好像有人把全世界最純淨的色彩都集中在了這塊天空之上,然後以一種自由灑脫的姿態覆蓋住了這個充滿不堪的皇宮。
她幾乎可以清楚地想象到第二日清晨起來會看到怎樣的積雪皚皚之景,彼時,每個人都會有種錯覺,好像一場雪就可以令整個皇宮銀裝素裹,然後掩埋了這一年裏所有的陰暗和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