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高於地麵的圍欄上,左手負在背後,右手握拳貼在心髒,向難民兵們獻上最高的敬意:“讓我們迎接前方部隊,一起活著回到羅塞之牆!”
底下的難民兵們一片死寂,誰也不相信韓吉說的話,不管他喊得多大聲,說得多堅定。
“我們要活著回到羅塞之牆,活下去……活下去!”一個帶著哭腔的女童聲音響了起來,是維籮。二十一天的時間,維籮已經差不多將希恩交給她的記事本寫滿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藍鳥的個人記錄,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已經為三十二位藍鳥戰士寫下了悼詞,她真的不願意再為任何人寫下悼詞了。
維籮眼中盛滿淚水的模樣看在吉姆的眼裏,明明她平時總是一副撫慰人心的小天使模樣,淚水真的不適合她。吉姆不由地想到就在前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他向山姆表白,結果那個家夥在他肚子上狠狠捶了一拳,然後很粗魯地吻住他,不是想象中那樣甜蜜的親吻,卻幾乎燙傷他的心髒。吉姆側過頭,看向身旁冷著一張臉的山姆,既不漂亮也不帥氣,怎麼自己就喜歡上這個跟塊木頭似的家夥了呢?
吉姆不想失去剛得來的幸福,他握緊了山姆的手,被冷汗打濕的手心緊緊貼著對方的手心:“活下去……我們要活下去!”
“活下去!回到羅塞之牆!活下去……”就像熱能的傳遞,起初隻有幾個人喊,結果卻蔓延到整個廣場的每個角落,將心中最強烈的願望喊出來,振聾發聵的聲音響徹了夜空,甚至連火把的焰苗也搖曳著染上了熱血的紅,將恐懼排空——準備迎接終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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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前方部隊經曆的戰鬥比起來,駐守卡其拉的第三糧草運輸組完全可以算是偏安一隅。艾維爾率領前方部隊總計十五萬人從巨木森林再出發,不管軍隊受到多嚴重的創傷,艾維爾仍按部就班地實驗著出牆前就安排好的列隊陣型。前方部隊花了九天的時間前進了不到三十公裏,甚至連羅塞之牆到瑪利亞之牆的一般距離都沒走到,而十五萬的人數已經銳減到三萬。三十公裏的路程,就像是踩踏著一條用鮮血染成的紅地毯前行。
已經不能再繼續前行了。
在第十天的時候,艾維爾得出了這個結論。用二十五萬難民的性命換來的情報與戰術,不能丟失在巨人的嘴裏,三萬人,回程的時候還能研究一下從巨人嘴裏逃生的陣型。在踏出羅塞之牆的那一霎那,艾維爾就已經將那個擁有感情的自己殺死了,現在的艾維爾,冷漠得就像一個精於算計的機器,完美地執行每一個任務。
被淘汰得隻剩三萬人的隊伍,這些活下來的難民憑的不僅是運氣,還有實力。人類麵對災難的時候,或者會被恐懼吞噬而丟失性命,或者會像這三萬人一樣,戰勝心中的恐懼,爆發出驚人戰鬥力,掙紮地活了下來。返程的十一天時間,隻有六千多幸運兒活了下來,846年2月8日03:35AM——
他們看到了火把的光芒,星星點點的火把錯落在黑影幢幢的隊伍裏。按下扳機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數百支去勢洶洶的弩箭劃破空氣,命中了體積龐大的靶子。藍鳥製定出的移動陣型,是盡量避免與巨人戰鬥的撤退陣型。一個小隊分成兩組弩兵,一組弩兵朝巨人的眼部射出弩箭,二組弩兵則先行撤離,然後由二組弩兵射擊,一組弩兵朝相同的方向撤離。避無可避的巨人則由實力強硬的希恩和海勒負責解決。
為了迎接前方部隊的歸來,這個第一次使用的陣型做出了相應的改動,駐守卡其拉的全員列作兩個橫隊,分別列在卡其拉入口的兩側,向追擊前方部隊的巨人們射出弩箭。暗淡的月光隻投射出巨人模糊的身影,有不少弩箭都射偏了,但爭取到的數秒時間足以救下許多生命。
利威爾騎著馬來到位於隊伍中央的艾維爾身邊,他微喘了口氣:“團長,卡其拉的難民兵們已經在為我們打掩護了。”
艾維爾點頭表示知道:“他們人數大概有多少?”
“恐怕不超過一千。”此時利威爾的臉上掛著一種名為焦慮的神情,即使被稱為人形兵器,現在的利威爾還沒有堅強到送二十五萬人去死都能無動於衷的地步。今天是他們第一次在夜裏采取行動,與視野清晰的白天不同,被黑暗吞噬掉的慘叫聲比白天更令人毛骨悚然。
前方部隊已經有人通過了第三糧草運輸組駐守的卡其拉入口,希恩和海勒也已經合作殺了五隻巨人,因為每天夜裏都要駐守銀杏林,他們殺起巨人來也比別人從容得多。又宰掉一隻巨人之後,希恩朝海勒大聲喊道:“監督還沒有下達撤退的命令麼?”
此時通過入口進入卡其拉的難民人數粗略估計隻有六七百人,駐守在入口處的第三糧草運輸組也損失了百多人,戰局一下變得混亂起來。海勒頻頻朝事先藏好馬匹的地方看去,見戰馬還安在,她才能定下心來繼續戰鬥。“等調查兵團指揮部通過卡其拉的時候,我們就能撤退了!希恩,不要慌,沉下氣來!”
直接與巨人正麵交鋒,無疑就是以卵擊石,前方部隊才通過三分之一,第三糧草運輸組就已經損失了近半的人數,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中,刺激著人們麻木的神經。死神正盤踞在卡其拉的上空,用他的鐮刀輕輕觸碰每個人的脖子,卻又不輕易割斷他們的喉嚨,仿佛正在享受著死前最美麗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