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等蘇傾已經把當下事態和所有記憶大致捋清楚，總算結束了這場手術酷刑。
她沒有再回重症監護室，而是被推進了一個普通病房。感受到病床停下後，她聞到了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也聽見了周圍護士的談話聲。
她們像是又推了一張病床過來。
“真擺在這？”
“恩，人家這麼要求，咱們就照做吧。反正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哎，連續陪護一個月，要是再不醒，我看這位少爺暈這麼幾次，也要報銷。”
“特意安排進一個病房，也是為了醒來就能看見吧。”
“真深情……”
兩個護士走了出去，留蘇傾與穆城二人並排躺在彼此身旁。
空氣清新劑的清香縈繞在鼻尖，蘇傾嗅著，漸漸放鬆身體，等體內的麻醉效果隨時間過去，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黃昏鋪灑在雪白的床單上，刺得她微微眨了眨眼。
陽光，是暖的。
身旁躺著的人朝這邊側著，緊閉著眼，眉頭緊皺，胡渣下幹裂的嘴唇抿著，如若不是略顯蒼白的臉色和淩亂的發絲，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凶狠而刻薄之人。
可映在睫毛上的點點日光，暴露了他麵容柔和的一麵。雖然滿麵嚴肅，雖然神情冷淡，可隻要增添一點陽光，他左耳輕閃的微光就是暖的。
蘇傾看著他，從眉心看到下顎，又從脖頸看到發頂。
這個人竟然陪了她一個月。
墜海那一刻的記憶尚在，她清晰地知道，那用身體包裹住她的人，正是眼前這人。
最終結果是生還，但若救援不及時，他們很可能就這樣死在海裏。
他卻義無反顧跟著跳了下來。
穆城……
鼻尖不知為什麼有些泛酸，當一滴溫熱順著臉龐滑下時，蘇傾自己也有些意外。要不是手腳暫時還不能動，她一定會用手接住這滴淚水，好好回憶上次見到它時，是多少年前。
黃昏轉瞬即逝，夕陽漸落，房內白熾燈開啟，蘇傾卻還看著穆城。
她幾乎可以把他的樣子印在腦海，每天花上一百張速寫。但她也知道，這是不理智的做法。
不理智，不現實，不可以。
蘇傾想歎口氣，而正在這時，視線裏的那人微微動了動睫毛。他眼球隻轉了轉，像是做了什麼噩夢一般，猛地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穆城看著對麵那雙明亮的眸子，整個人僵住了。
他的情緒忽悲忽喜、忽虛幻忽現實，眼裏夢裏都是她，看著那雙實實在在的、睜開的眼睛，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虛實，不敢呼吸。
他怕簡單的一陣風，就將人吹走了。
二人互相看著，不知過了多久，穆城才眨了眨眼。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蘇傾，在動作輕微地坐起身，發現那雙眸子並未消失、還對自己眨了眨之後，他心中架起的無數索道瞬間崩塌。
哐當一聲。
什麼都無所謂了。
他動作極快地翻身抱住蘇傾，碰落了一邊的花瓶。那幾乎勒死人的力度，讓蘇傾覺得剛被搶救來的身子又要因窒息送去搶救室。
她本想掙紮一下，可感受到穆城微微顫抖的身體和肩處逐漸濕潤的衣料，她隻恨自己還不能動，不能回抱住他。
這個擁抱時隔不長，卻仿若跨越世紀，穆城越抱越緊，蘇傾沒法掙脫，隻能默默受著。他像是對這個擁抱上了癮，總也不放手，蘇傾恍惚間，貌似聽到他嘴裏喃喃說些什麼。
仔細一聽才知道，是一聲聲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