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正上前開門,聞見她激動的聲音,回頭,“什麼生意?”
“賣冥幣紙錢,順帶可以賣一些香燭。”
“冥幣紙錢?”畢竟還是孩子,且是夜裏,梁子聽得渾身一顫洽。
“嗯,”鬱墨夜點頭,並雀躍走近,“你想啊,這種東西不需要懂不懂吧?又不怕它過期,又不擔心變壞,而且,投入的本錢也少,就隻需要買些紙、買個冥錢模,買些紅墨,坐在家裏一張張印出來就行,出殯時灑的那種紙錢,本就更低了,隻需要白紙就可以,外加一把剪刀,剪出來就成。”
梁子聽聽,似乎的確是個低本錢,且比較容易的生意鈐。
“隻是,這種生意……又不可能天天有人去世,怕是會很清淡。”
“沒關係啊,也不是非要有人去世才會買這些,比如逢年過節啊,祭日啊,頭七、二七一直到七七啊,總之生意肯定會有的,而且吧,我們又不需要賺大錢,先從這種低本錢、低風險的小生意做起,慢慢再想做其他的。”
鬱墨夜目光堅定、信心百倍。
睨著她的樣子,梁子似是也看到了前程似錦,點頭,“嗯,聽姐的。”
說幹就幹,姐弟二人翌日一早就去采買了印製冥幣紙錢需要的一切材料和用具。
並且還請人製作了一個招牌牌匾,為應景顯肅穆,用的白底黑字。
梁氏香紙鋪,五個大字顯眼得很。
讓梁子掛於門頭,姐弟二人就忙乎起來。
一人裁紙,一人調墨印刷,印好的再攤開晾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隻一個上午就晾了滿滿一屋子。
然後梁子去做午飯,鬱墨夜就趴在桌上算賬。
她得算清楚本錢跟利潤,好決定售價。
一遝十張,差不多本錢五文,橋東的那家香燭鋪梁子去打探了一下,賣十文。
那她新店開張,且薄利多銷,就賣八文?
不行,這一遝就比人家少賺二文,一般人都是十遝五遝的買,那豈不是一筆就得比人家少賺十文二十文?
九文半?
算了,搞個半不好找零,就賣九文。
就這麼決定了,她又用白紙寫了每遝的價格,貼在了門口。
午膳,鬱墨夜有些害喜,一直想吐,沒吃多少,梁子便又另外給她熬了小米粥。
吃完粥,她倚在躺椅上休息,梁子將晾幹的紙錢一張一張收起來疊好。
沒多久,就來了第一筆生意。
是幾個男人。
見幾人進來,鬱墨夜連忙從躺椅上起身,笑臉迎了過去。
可幾個男人臉色卻極為難看。
鬱墨夜想,死了人臉色不好也正常,便也不以為意,開口問道:“幾位是不是買冥錢?”
“買冥錢燒給你嗎?”其中一人當即凶神惡煞回道。
鬱墨夜一震,臉上的笑就僵了。
邊上的梁子也驚住。
“誰是老板?”為首的男人問。
見來者不善,鬱墨夜連忙喚梁子:“去,去叫你姐夫出來,就說有貴客來。”
梁子傻住。
姐姐啊,哪能這樣玩啊,你人在這裏,讓我去哪裏變個姐夫出來?
我這小身板也冒充不了啊。
見梁子杵在那裏未動,鬱墨夜搖頭一“嘖”,佯怒道:“你這孩子,耳朵怎麼不管事呢?算了,我去叫。”
邊說,邊一溜煙進了屋。
換衣袍、換麵皮、換發髻……
一頓手腳忙腳之後,在銅鏡前一照,嗯,萬無一失了,才出了房。
“不知幾位找鄙人有何貴幹?”鬱墨夜笑臉迎了過去,原本就有些中性的聲音刻意加粗了幾分。
“你就是老板?”
“是。”
“外地來的?”
“是。”“就算是外地來的,也應該懂規矩,在蘭鶩所有的香燭香紙店,紙錢都是賣十文一遝,你一來就賣九文是什麼意思?你這是使陰招惡意競爭!”
話音剛落,鬱墨夜還沒反應過來,說話的那人就直接手臂一揚,掀翻了邊上一個晾曬紙錢的簸箕,紙錢全部散落在地上。
鬱墨夜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住。
其餘幾人也動起手來,對著晾曬的紙錢,掀的掀、砸的砸、撕的撕、踩的踩……
“你們幹什麼?”
鬱墨夜一急,上前就去搶護和拉扯。
“我們做得不對,大可以跟我們說,同我們講道理,我們改便是,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樣打砸,還有王法沒有?”
梁子也衝了上來。
隻不過,主要是護著她,畢竟她腹中還懷著孩子。
但是,他們兩個根本不是這幾個男人的對手。
梁子被撂倒在地,她也被推出老遠,差點撞到櫃台上,幸虧她雙手撐得快,不然,腹部正好對著櫃台。
“王法?你們這樣私開店鋪還想跟我們談王法?今兒個就給你們一點教訓,看你們以後還搞不搞小花招!”
幾人揚長而去,出門時還不忘將她貼在門口的那張九文一遝的告示揭下來撕掉。
看著一屋子的狼藉,鬱墨夜欲哭無淚。
梁子過來扶她:“姐沒事吧?”
鬱墨夜蒼白著臉搖頭,見梁子眼眶紅紅的,她覺得心裏一酸,看來,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立足不容易啊。
“這些人肯定是其他香紙鋪的人,就為了一文錢的差價竟然就這樣無法無天,”鬱墨夜低低歎,“也怪我,我就想著薄利多銷了,沒想到他們認為是惡意競爭,生意不好做啊。”
被梁子扶到躺椅上坐下,鬱墨夜半天緩不過神來。
這幸虧隻是一些紙錢,如果是什麼值錢的物件,被這樣打砸毀掉,那她真是要哭爹喊娘了。
梁子默默收拾著殘紙碎片。
她坐在那裏長籲短歎。
“看來,家裏光有個男人也沒用,得要有個有權有勢的,或者是武功高強的,才行,枉我進去換了半天衣服、貼了半天麵皮。”
若是有像某人那樣的武功,三兩下將這些人打得屁滾尿流,諒他們也不敢這樣囂張吧?
哎……
哎……
坐在那裏英雄氣短地歎了好久之後,鬱墨夜慢慢冷靜下來。
痛定思痛,日子還是得過,生意還是得做。
她回想了一下那幾個男人說的話。
她說他們沒有王法,對方說,王法?你們這樣私開店鋪還跟我們談王法?
是什麼意思?
私開?
驀地意識過來什麼,當即吩咐梁子:“你去打探打探開店做生意需不需要先打理些什麼?”
果然。
梁子回來說,要拿一個當地官府的批文才算是合法經營。
商家拿到批文後一般都會貼在櫃台附近顧客能看得到的地方。
難怪那幾人說她私開呢,估計是看到什麼都沒有。
梁子又將打聽來的如何辦批文的方法,細細講給她聽。
雖然是官府批文,卻不需要自己去官府。
當地有個瀟湘閣,很厲害,聽說江南各個鎮上都有分閣。
所有經商的、開店的、做生意的,都必須去這個地方登記,然後,瀟湘閣會幫拿到官府批文。
不僅如此,瀟湘閣資源甚廣,還可以幫提供進貨的渠道以及銷售的渠道。
總之,在瀟湘閣登記過的商家,隻需交一定的登記費,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谘詢尋求幫助,有人上門滋事,他們也會出麵處理。
瀟湘閣?
就是商界的老大咯。
這個名字,她似乎有點印象,上次跟鬱臨淵來江南調查河道坍塌一事時,聽到鬱臨淵好像提起過。
就是拿到賬本後在驛站廂房翻看的時候,她聽到他嘀咕了一句,說,這些采買的商家竟然都沒有經過瀟湘閣,難怪。
就說了這麼一句,當時她心中疑惑,又覺得此閣的名字好聽,所以印象就比較深刻。
能被帝王提及的,看來的確是很厲害。
既然打聽清楚了,那就果斷去辦啊。
鬱墨夜回房換回女裝,然後就跟梁子一起出了門。
到了瀟湘閣之後,才發現,並不僅僅是登記這麼簡單。
對方要看地契和戶籍。
她都沒有啊。
房子是租的,戶籍更是……
關於房子,她隻得跟對方實話實話,而戶籍,她也隻能說她是外地來的,戶籍沒帶在身上。
好話說盡,對方又看她隻是做香紙冥錢生意,生意小且簡單,便稍稍放寬了一些條件。
要看房子租賃文書,以及同住的三人當麵按手印。
鬱墨夜又鬱悶了。
房子租賃文書她是有的。
隻是,三人當麵按手印,當麵,當麵……
她跟梁子隻有兩人,如何成三人當麵?
早知道會如此,她進門登記的時候,就應該隻說自己跟梁子兩個了,真是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