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螺和杜鵑兩人餘興未盡,興致勃勃地說著丁二柱在婚禮上的糗樣,楊樹本來是跟在兩人身後含笑聽著,臨近住處,卻突然閃身攔在了辛螺前麵,朝著門前那棵大桑樹厲喝了一聲:“什麼人,出來!”
杜鵑吃了一驚,連忙接著辛螺退了兩步,緊緊盯著那棵大桑樹。
門前掛著的兩隻氣死風燈在夜風裏輕輕搖晃著,守在門內的人聽到楊樹的聲音,也戒備地拿起武器開門湧了出來。
大桑樹下,一團兒黑影動了動,慢慢站了起來,燈光透過桑樹枝葉斜照在他的臉上,雖然陰影斑駁,辛螺還是認了出來,那人正是前幾天那名曾被擒住又放走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削,因為剛才在樹下蹲得久了,站起來時腿腳酸麻,身子還有些搖晃,不得不扶著樹才站直了身子;即使如此,楊樹也絲毫沒有放鬆對這人的警惕。
這幾天大概是他太鬆懈了,居然都沒有發現這麼一個人打聽跟蹤過他們,不然這人怎麼會摸到雲嶺街這處門前來?緊緊盯著那比他年紀略大些的少年,楊樹的語氣很不客氣:“你來這裏做什麼?”
少年手裏緊緊抓著一個包裹,慢慢向前走了兩步,直到立於燈光之下,突然朝著辛螺跪了下來:“我姓陸,名遠,願立下投靠文書,從今以後,任辛峒主馬前驅使!”
這陸遠摸過來,竟是來賣身投靠的?
杜鵑還有驚訝,楊樹已經冷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我們峒主不是什麼垃圾都收的!”
“我識文斷字,也略通經濟賬本,可以幫辛峒主處理各類文書事宜。”陸遠挺直身子,直直盯向被楊樹和杜鵑護在身後的辛螺。
“我知道自己先前窘迫之中德行有虧,所幸辛峒主出手,讓我懸崖勒馬,之後更是施予我大恩,求辛峒主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可以一報恩情——”
陸遠聲音微哽,深深伏身下去,以首叩地後重新直身,手中卻舉著一隻石青色的荷包,“荷包裏是這幾天用剩下的三十兩銀錢,已經用掉的,陸遠願此生以犬馬之勞相抵,否則陸遠心中耿耿難安……求辛峒主收留!”
陸遠說他識文斷字應該不是虛的,這道理說得一通一通的,擺足了願以投靠來報恩的姿態,楊樹卻莫名的就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隻是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回頭看向辛螺。
男兒膝下有黃金,從陸遠剛才的姿勢來看,他也並不是一個習慣給人下跪的人……辛螺對上那雙狹長的黑眸,心頭恍惚閃過些什麼,慢慢開了口:“你妹妹呢?”
陸遠手一抖,手上捧著的那隻荷包輕輕“噗”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挺直的腰背陡然虛彎,頭也慢慢垂了下去:
“妹妹……已經走了……但是她很感激辛峒主,能夠讓她穿了新衣,吃了美食,她走得……並不痛苦……”
盯著掉在地上的那隻厚錦荷包,陸遠緊緊閉上了眼,忍住了眼中的淚水。
先前他以為辛螺給他的這隻荷包裏隻是五兩銀子,沒想到,到了醫館以後一打開,才發現裏麵居然是張一百兩的銀票。
手裏有了銀錢,當時他就帶著妹妹住進了醫館,大夫也撿著好藥開出來,盡心醫治著。
奈何人敵不過命,妹妹打小兒嬌生慣養,身體並不強健,這一番奔波後損了身子本元,而染上的這場風寒又實在拖得太久了,病入膏肓終致藥石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