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舅舅離婚了,以後就不是你舅媽了。
比如說,我已經不在這家裏住了,這裏不是我家了,是你跟你舅舅的家。
比如說,你以後不能什麼事都找我了,你會有新舅媽,你要去找新舅媽。
這些話,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丁斯從來都跟她手裏一塊小水晶似的,怎麼都不敢磕著碰著,生怕就傷了他,她看著會比他還疼。
顧悠悠頭一回討厭自己對人的心軟。
如果她心硬一點兒,說不定很多事情都好處理得多了。
顧悠悠還是有點辛苦地對丁斯笑:“不出去,就在家裏待著。”
丁斯一聽她這句話,臉上那股緊張的神色頓時消了不少,可是眼淚又泛了出來:“那為什麼,剛才舅舅一直說,你要走了,你再不回來了。舅媽,你裝衣服的行李包不見了,你為什麼要搬出去?你討厭舅舅討厭我了嗎?我問舅舅,舅舅不告訴我,就隻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舅媽,你別走,你別討厭我們,舅舅有錯我會叫他改的,我有錯我也會改的。我幫你罵舅舅,幫你打他,你待在家裏別走。”
顧悠悠被他說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彎下`身子,一隻手摟著他,一隻手給他擦眼淚:“我不討厭你,不討厭舅舅,我誰都不討厭。舅媽就是最近工作忙,要住在公司的宿舍裏,要天天工作,不能回來做飯給你吃陪著你,等這陣子忙完了,就可以了。你乖,別聽你舅舅的,他沒錯,你更沒錯,你是最好的孩子,知道嗎。”
她最不樂意的,就是對這孩子撒謊。她知道,這種事情,越是一時撒謊哄住了他,以後他就越難過越傷心,甚至會越埋怨她。她不想他討厭她,如同現在他怕她討厭他一樣。可是現在看著他哭,她一時間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她隻想讓他別哭,別的事情,她暫時不想多想。天大的事情也總有要解決的一天,她隻能寄希望於他慢慢懂事一些,會不那麼依賴她,會覺得她沒有那麼必不可少。
但是她心裏多清楚,這孩子已經夠懂事,還要怎麼懂事呢。
丁斯抽抽搭搭地看著她,任她給自己擦眼淚,然後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我知道了,舅媽,你是工作忙,不是不要我們了。等你事情做完了,你老板就會放你假,你就能天天待在家裏了。”
顧悠悠直點頭:“是,就是這樣。”
丁斯看著她一臉誠實的表情,緩了一會兒,笑了笑:“那舅媽,我現在就去做作業。等你把舅舅哄好了,你來給我看作業。”
顧悠悠被他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笑容紮得有點刺眼,躲閃了一下,隻點頭答應:“嗯,等你做好了作業,我馬上就來給你看。”
丁斯重重地點頭,看了不遠處的丁子航一眼,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背影消失在帶上的門裏。
顧悠悠心裏才稍稍鬆了口氣,轉過身,看著癱在沙發腳邊的丁子航。
真的是,如同一團泥一樣癱在那裏。
她看過丁子航喝多的樣子,可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狼狽。
想來,在她的記憶裏,丁子航喝多的時候,給她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想。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蹲下來,看著他。
他坐在地上,頭發散亂,因為出了些汗,所以額前的頭發全黏在額頭上,其餘的頭發也糾結地亂著,實在太不像丁子航的風格。因為喝醉了,所以眼睛微眯著,像睡著了可是又好像隨時會睜開眼睛,鼻腔裏逸出來的氣息熱乎乎地帶著酒氣,臉頰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清晰地看到濃濃的紅暈。他穿著家居服,腳邊是拖鞋,旁邊的茶幾上是酒瓶和外賣的餐盒,餐盒旁邊是丁斯吃飯用的那隻碗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