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景仁宮的掌案太監黃壽全走了進來,向著梁九功謙卑地一笑,旋即抬起下顎,以眼角掃了喜哥一眼,“咱家想姑娘就在這兒呢,請吧,貴妃娘娘傳你過去問話。”
春夜寂靜,疏落宮燈次第亮著,喜哥跟在黃壽全身後,“已這麼晚了,主子還未歇息嗎?”
黃壽全似笑非笑地瞥了喜哥一眼,“娘娘早想傳姑娘問話,隻是姑娘一直在萬歲爺跟前侍奉,娘娘沒得空,隻好候著。”
喜哥自然聽出他口氣中的嘲諷,也不敢多言,守在正殿門口的兩個宮女見黃壽全領著人回來了,打起簾子,黃壽全尖聲尖氣地道:“主子,喜哥回來了。”
不多時,便聽得貴妃的聲音,“讓她進來說話。”
不過離開半日,殿內陳設絲毫未變,卻恍若隔世,生出一段疏離感。炕桌上放著一盞掐絲琺琅蓮紋燈,燭火無風自舞,來來回回地搖晃,無端地讓人不安,喜哥走到貴妃身邊,屈膝跪下,“奴才請主子安。”
貴妃早換上了寢衣,長發以包頭巾鬆鬆挽起,僅別著一支金鏨連環花簪,連耳鉗都已卸下,最是家常的模樣,她支著頭,看向喜哥,冷聲道:“如今你的主子是萬歲爺了,你又來認本宮這主子了?”
喜哥直起上身,眼瞼低垂,溫順而馴服,“奴才伺候主子三年,主子一指甲都沒彈過奴才,縱然當日因布貴人之事打了奴才,也是奴才該打,主子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絕不敢忘。”
貴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原來你這麼忠心,聽說你在皇上跟前奉茶,那,若是本宮讓你將皇上起居坐臥、飲食偏好等事一一記下,報給本宮,你敢嗎?”
喜哥皺眉,窺視帝蹤乃是大罪,更何況是泄露皇帝喜好這等大事?稍有不慎便是一個死。
貴妃見她愣住,竟是真的在想這事兒,反倒笑起來,“蠢材,你敢稟告本宮,本宮也沒那個膽子聽!本宮今日不過是想試試,根本不想皇上真會收下你。說說,從前在本宮身邊時,你是怎麼勾引皇上的?”
喜哥忙豎起三根手指,“奴才敢對天發誓,絕不曾有過這樣的事,若奴才從前敢對萬歲爺有任何的不軌之心,敢對主子不忠,就讓奴才死無葬身之地!”
“從前?!”貴妃捏住她的下顎,終於露出一絲惡相,“這麼說,你以後就敢了?”
貴妃長長的指甲摳進肉裏,半弧形的傷口沁出鮮紅的血珠,喜哥疼得身子發顫,卻不能掙紮,“奴才不敢,萬歲爺是何等金尊玉貴之人,奴才微賤如螻蟻,絕不敢肖想!”
貴妃狠狠一甩,嗵地一聲,喜哥應聲倒在地上,螓首撞上堅硬的地磚,腦子裏嗡嗡作響,額角立時泛起青紫,她也不喊疼,忙跪了回去。
貴妃擦了擦大拇指指甲蓋上的血,將那帶著血的帕子扔進香爐裏,看著那絲帕在火舌的舔舐下化為灰燼,“給她找點藥擦擦,明兒她還得到皇上跟前兒當差,別讓皇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芸茱領著喜哥回了原先的住處,喜哥拿著帕子捂住下顎的傷處,安安靜靜地任由芸茱上藥,芸茱歎息一聲,“你也別怨娘娘打你,今兒萬歲爺把你留下,娘娘回來之後,生了好大的一場氣,連帶著雲貴人都吃了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