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得急,身上尚有寒氣,就不近著宜嬪了,”靈璧於距離床榻尚有五步處站定,語氣和緩而堅定,“皇上既然決意徹查,就絕不會雷聲大,雨點小,誰的孩子都是他心頭的人,難道以皇上的性子會讓人拿著刀在自己的心尖兒挖來挖去嗎?宜嬪,你伴駕日久,皇上的性情,你該有幾分了解吧?”
宜嬪凝神看她,隔著幾步,她鬢邊的珍珠流蘇於日光下,散發著溫潤寧和的光澤,但與之截然不同的,是她眸中的冷凝與斬釘截鐵和那通身高傲的氣度,宜嬪自問一生不遜於人,可此時靈璧之孤標傲世,自己卻病弱纏身,“……德嬪之言,本宮記下了,但願來日真相揭發之時,德嬪也有今日之安閑氣度。”
靈璧勾起唇角,走到惠嬪麵前,微微抬起了下顎,眼角清冷如月弧,隻那樣睨著她,在那樣的目光下,惠嬪幾乎戰栗起來,半晌才聽得靈璧道:“今兒早起,皇上從永和宮離開前,說起大阿哥,他說大阿哥讀書極為刻苦,夏念三伏,冬念三九,可他的額涅卻不得力,惠嬪,你說皇上這是何意呢?”
惠嬪雙手緊握,顫聲道:“姐姐不懂,如今宮中自然是妹妹最善揣度聖意。”
靈璧伸手整理著她領口的寶石扣子,順手覆上她的烏壓壓的鬢發,“大阿哥尚小,姐姐不過嬪位,為了大阿哥將來計,妹妹勸姐姐,謹言慎行,免得將來禍延子孫,反叫大阿哥生恨。”說罷,她向後退了一步,對著端嬪、宜嬪深深一禮,“永和宮歿了一個阿蘩,新的宮人送到,我尚有事務,便不能相陪了。”
端嬪等靈璧離去,同宜嬪說了幾句,亦離開了這讓人壓抑、使人作嘔的地方。
才出了翊坤門,便見靈璧的步輦還在,她迎上前,“妹妹還沒走嗎?”
靈璧擁著皮褂,懷中抱著暖爐,看著端嬪苦澀的神情,低聲道:“若是為了那等佛口蛇心之輩,我勸姐姐,早些歇了心吧,不然有的生氣。”
儀駕遠遠地跟著,靈璧、端嬪並肩而行,冬日呼嘯的風如刀一般刮過芙蓉麵,便生出一層冰冷的紅暈,給二人冷寂的麵龐上增添了幾許生機,“我實在不懂她為何一定要置你於死地,這樣對她又有何益處?”
天脈脈昏暗下來,陰雲遮住日光,奪走了那最後一絲暖意,靈璧看著前路,“我攔了她的路,她自是想讓我死的,端嬪姐姐,你為人正直,下次莫要如此為我仗義執言,免得禍及自身,我如何心安?”
端嬪站定,轉頭看向她,“朝聞道,昔可死矣,君子之意可不獨獨指男子,我口說我心,不懼他人。”
細雪紛揚,靈璧頷首,“姐姐人品,我一生都學不來的。”
這不是一句奉承的話,靈璧知道自己的性子,入宮之前也有一腔熱血,可這麼多年,血雖未冷,心卻已冷,不喜出門、不愛交際,並非不會,隻是怕出去了,看到了不平事,又想發聲,倒不如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不招惹事端的好。
端嬪道:“鹹福宮近在眼前,可眼下漫天大雪,永和宮尚在遠處,妹妹須得仔細腳下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