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永和宮的大門近在眼前,靈璧幾乎是跪著從肩輿上下來,她周身的力氣皆被抽去,青筠哭著將她扶起來,光怪陸離的人跟在她身側,攙扶著她,拉扯著她,將她送入正殿。
不知是誰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妹妹,靈璧看不清,隻有躺在床上的那個小小人影……
“胤祚……”
她叫了一聲,聽見的人皆落下淚來,靈璧推開青筠的手,扶著門框走進西梢間,世界一片黑白,唯一的亮色是紅的,鮮紅的、粘膩的、溫熱的,血,從胤祚小小的頭上湧出,那麼多,從紗布裏滲出來,染紅他的小臉、他的脖頸、他的衣襟……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呢?靈璧伸出手,狂亂地擦拭著血,企圖用自己無力的十指阻擋那血的湧出,可是沒有用!
沒有用啊!那血順著她的指縫湧出,一如胤祚的生命,如同指間沙,不斷流逝。
“不會的,”她捧住胤祚的肩膀,將他抱住,“不會的,胤祚,你看看額涅啊?”靈璧摸著胤祚曾經黑漆漆的眼,撫過他濃黑的眉,“你,你怎麼不給額涅笑了?”
胤祚,他是那麼乖的孩子,隻要額涅抱著,他就笑。
“額涅抱著你,你給額涅笑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額涅最疼你,你給額涅笑笑!”
嘶啞無力的哭號響徹整個大殿,靈璧抱著胤祚逐漸冷卻的身子,那冷侵入她的體膚、她的心肺、她的魂靈,幾乎將她撕扯成了碎片。
不能活!如何活?
皇貴妃、安嬪攔住要上前勸阻的榮妃、端嬪、布貴人,皇貴妃以從未有過的冷靜語調道:“沒用的,胤祚是她的半條命,沒了,她就死了一半兒了。”
端嬪哭得雙目紅腫,“胤禛呢?快讓四阿哥來勸勸啊!”
皇貴妃回神,她已是病骨支離的人,卻慌忙帶人去尋四阿哥。
可無論是誰來,都沒有用了,靈璧將每個人試圖接近她的人推開,她無視了胤禛的眼淚、無視了皇貴妃的怒吼、無視了端嬪的勸慰。從天光大亮到日暮沉沉,靈璧隻抱著胤祚,幹枯的眼裏流不出淚來,隻餘無盡的絕望與哀傷,她不許任何人來碰,內務府帶了人來,卻被她趕走。
曼冬、元冬小聲啜泣著將她砸碎的瓷片收起來,唯恐瓷片紮傷她,夜已深沉,死亡的氣息彌補於曾經祥和安寧的正殿。
終是茯苓、青筠端了熱水進去,茯苓將靈璧淩亂的鬢發別在她耳後,“主子,六阿哥騎馬,肯定出汗了,咱們給六阿哥洗幹淨,好嗎?”
再怎麼說,也要讓六阿哥體體麵麵地走啊,茯苓不敢說,勉強咽下衝口而出的嗚咽,溫聲道:“主子,您鬆鬆手,咱們給六阿哥擦洗擦洗。”
靈璧遲登登看向懷中的胤祚,鮮血在她手上凝結,滿是血汙的手覆上胤祚被血塊斑駁的小臉,“是啊,咱們胤祚可是幹淨的孩子,帕子拿來。”
青筠忙絞了帕子,遞給靈璧。
皇帝是在和厄魯特部宴席散後,才聽聞胤祚歿了的消息,梁九功驚慌地看向他,皇帝腳下一軟,從漢白玉台階上倒了下去,若非裕親王在側,定是要摔個頭破血流。他擺了擺手,雙眸之中是可怕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