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二月初六遞到皇帝案頭,二月初七,皇帝不經調查、不問涉事人等,直接下旨:“免除大學士明珠、勒德洪、餘國柱職務,郭琇升任都禦史,尚書科爾坤、佛倫、熊一瀟罷免。出缺大學士席位以梁清標、伊桑阿代之,李天馥為工部尚書,張玉書為兵部尚書,徐乾學為刑部尚書。”
旨意一下,幾乎是將京師乃至整個天下的官場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洗牌和放血,原本巴著明珠、摧眉折腰恨不得為之吮癰舔痔的人瞬間遠離明珠,唯恐這場大禍蔓延到自己,像是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從前趾高氣揚的明珠仆人。天下萬民更是指指點點,唾罵不休,幾乎將明珠的脊梁骨戳斷,唾沫星子如同腥臭的海湧向他,幾乎不曾將明珠湮滅。
然而這場帝王之怒並沒有就此完結,餘國柱被罷免之後,抄沒家產,發配回原籍,僅因營造居所,便被從前的政敵何金蘭彈劾,餘國柱驚懼萬分,夜間嚎哭不止,終是死於家中,臨死之前,雙目大睜,嘴角流涎,連呼三聲:“明珠誤我!”
終是背負著一身罵名,死不瞑目!
與此同時,佛倫更被有心之人翻出曾侵占民田,皇帝下旨褫奪其全部職務,隻留本旗佐領之職,以觀後效。
明珠一黨經此打擊,幾乎一蹶不振,作為風暴的中心,明珠每日跪於金水橋之外,連連叩首,鮮血染紅了漢白玉台階,可他的血在皇帝看來也不過是汙染了這神聖殿宇的髒汙罷了,在罷免明珠之後,皇帝旋即下旨抄沒家產,收回官房,家人發賣,令其族人遷居於京郊,永不許參加科考。
皇帝的處置幾乎如同秋日的寒霜,一重接著一重,要將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老臣徹底凍死於這一年的二月。
明珠年過半百,終是支撐不住,嘔出一口老血來被人送回了破舊的‘新宅’之中。在明珠深受打擊的情況下,皇帝授扔在家中的李光地學士之位,召熊賜履為禮部尚書,昔日權勢深重的索額圖一黨正踩著明珠幾乎摧折的脊梁,一步步恢複當日的榮光。
至三月,索額圖協同督捕理事官張鵬翮、兵科給事中陳世安,準備同羅刹國使者議定《尼布楚條約》,勘定兩國邊界。處置了靳輔等人,長江淮河一帶的治河大事卻不可放鬆,皇帝召集了朝中大員、江南總督董訥、於成龍等人商議河務,最終商定以兩江總督王新命為河道總督。
染著明珠一黨的血淚,永和宮的百花較之往年開得更好,錦繡滿院,烈烈如焚,風送花香滿六宮,靈璧將所有前來賀喜的人拒之門外,在佛前獻上三炷香,一謝佛祖庇佑,萬事順遂;二謝蒼天有眼,惡人得諸;三謝得眾人之力,推翻明黨。
茯苓陪伴著她整整十年,看著她從一個靈巧柔善的烏雅貴人,一路走到現在滿腹心機的德妃,看著她從輕鬆歡暢,一路變得疲憊瘋狂,眼下主子大仇得報,終是可以放下一切,重回當日了。
靈璧睜開眼,從前的瘋狂與陰戾似乎隨著明珠一黨的覆滅而漸漸消散,宛若黑晶琉璃的眼中又是一片澄澈與安寧,她將掛在佛龕一側的卷軸緩緩放下,露出胤祚頑皮可愛的笑臉,纖手緩緩拂過,臉上的淚隨之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