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毓慶宮,天已將黑,宮人們正忙著擦拭台階上的血跡,看著那暗紅的一片,茯苓暗自心驚,下意識地靠向靈璧,靈璧感知到她的惶恐,低聲道:“害怕?”
茯苓頷首,“主子不怕?”
似是有輕微的冷笑傳來,沐浴在月色中的人仿佛是佛堂裏被驚擾的神佛,於溫柔平和之間乍見鬼魅森寒,“比起人心,血怕什麼?不過是一灘無用的臭水,活著都對付不了本宮,死了我還怕他?”
茯苓怯怯頷首,心中稍定,途徑鹹和左門時,靈璧拍了拍肩輿扶手,示意稍停,茯苓不解,抬眸之時卻見自家主子似在凝神聽著什麼。
“主子……”
翦水雙瞳微闔,隻露一星半點如黑曜石般的光彩,像是烏雲之中透出的一束月光,“走吧,去承乾宮坐坐,久未見皇貴妃,也不知她身子怎樣。”
肩輿起行,兩對羊角宮燈在夜風之中搖曳,不多時便至承乾宮。
梨蕊已謝,一樹葉兒颯颯,皇貴妃畏熱,白日裏隻得在殿內歇息,到了夜間難得暑氣散了,她便命人在院中搭了一個葦席小廳,權做消暑之用。靈璧悄悄走過去,探頭去看時,皇貴妃捏著一柄象牙小扇,一截白玉似的膀子順著寬大的衣袖探出,雙目微闔,麵上帶著酡紅,好夢正酣。
靈璧輕輕巧巧地拿走了扇子,她竟也未醒來,雋娘正抱著錦被走了出來,見靈璧來了,忙福身一禮,“奴才請德妃娘娘安。”
靈璧示意她噤聲,“難得睡個好覺,隻是卻在外頭,過會子更深露重的,少不得要叫起來了。”
雋娘小心翼翼地將被子給皇貴妃蓋上,笑道:“德妃娘娘這話很是了,這兩日連著熱天,太醫院又吩咐了不可用冰過度,有心去避暑,可這四周皆有柳絮,皇貴妃見不得那個,隻能在屋裏憋悶著,好容易現在睡一會。”
靈璧示意她跟上,二人一道轉去梨樹另一側去說話,“眼下皇貴妃都是吃李太醫的藥,可見什麼起色嗎?”
雋娘道:“勞您惦記著,今年開春時不大好,可這幾日有些起色了,不然哪裏睡得著?一夜睡一個更次,都是好的。”
靈璧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久病的人能睡得著,這病就好一半,若是能克化得動吃食,那就又多了兩分拿手,這樣我和胤禛也能放心些。”說完,她拿著小扇,正欲將扇子放回原處時,皇貴妃幽幽轉醒。
“人家這裏睡覺,你來作甚?”她搡了靈璧一把,卻將羅漢床讓出一席來,靈璧從善如流地躺在她身側,取過扇子,握在手裏把玩。
皇貴妃偏首看她,象牙潔白,她的膚色卻更勝象牙一籌,宛若玉人,“喜歡?”
靈璧以扇覆麵,鏤刻著梨花的象牙疏疏落在高挺的鼻梁處,“若我說喜歡,你肯割愛嗎?”
皇貴妃微笑,複又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那也隻瞧我的高興吧。”
靈璧握住她的手,兩指一環,恰巧環住那皓白的手腕,“瘦得皮包骨頭了,笑起來也難看了。等病好了,可要好生將養著。”
皇貴妃頷首,“等我病好了,咱們一道去香山賞楓葉,我小的時候,曾同家中的姊妹們一道去過,那景致當真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