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馬車車窗處傳來篤篤之聲,忍冬打開車窗,身著黃色緞繡金龍紋銅釘棉甲的皇帝傲然立於馬上,甲光熠熠,他俯下身,看向靈璧,“可覺得憋悶嗎?”
靈璧頷首,坐在馬車上顛簸得骨架都酸軟了,皇帝命人牽了一匹馬來,“出來,朕知道你騎術好的。”
靈璧身著騎裝,下了馬車,此時才窺得大軍全貌,耳邊隻聞馬蹄聲碎,眼前可見旌旗遮天,她翻身上馬,跟隨皇帝身後,“馬上就要到昌平了,此地比之京城如何?”
靈璧道:“奴才若說實話,皇上隻怕不高興。這裏天高地闊,令人心胸開闊,比之京城要好上許多。”
皇帝微笑,“朕在你心中便如斯小器?但你所言不虛,前番皆至荒漠,行軍途中,若遇糧草不濟、或是暴風驟雪,朕自然要與將士們同甘共苦,這裏比喀爾喀的大沙漠確實好上許多。”
靈璧道:“古人說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其中人和至關重要,皇上此戰得眾將士之力,合邊境四民之心,必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那戰勝噶爾丹之後,皇上意欲如何呢?”
皇帝不假思索道:“自古以來,莫不以賊酋之首為酒杯,朕自然也會如此,梟其首,以頭骨為杯,銘記此戰。”
靈璧沉默,這是男子的殺伐決斷,她身為女子自然不懂,“奴才聽聞,回部擒住了噶爾丹之子,皇上又打算如何處置?”
問到巴爾珠爾,皇帝倒是思忖了半晌,“……先交給理藩院尚書,而後再做定論,但斬草不除根,必留後患。”
一人叛亂,舉家皆死,這是曆史的必然,皇帝見靈璧的模樣,以為她心軟,笑著轉移了話題,“前些時候,太後向朕提議,該封幾位阿哥了,你怎麼看?”
靈璧看向他,“這是皇上聖心獨裁之事,奴才是有皇子的人,怎能置喙?”
皇帝驅動著馬匹,向她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冊封皇子爵位,必定會分化太子的權力,宗室之中本就有不少王公貴族對太子心懷怨憤,一旦冊封了皇子,朕隻怕會有大亂。”
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縱觀史書,哪一個朝代不是亡於內部的混亂?
靈璧道:“皇上是聖主明君,必定能尋到權衡的法子,太子這兩年監國,小有成效,來日也必是不差的。”
皇帝惆悵地長歎:“從前或許是朕太過寬縱太子,讓他對宗室們多有不敬,等結束此戰,朕須得好生約束太子和他身邊的人,免得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三月初四,皇帝抵達神木的同日,回部亦將巴爾珠爾送至皇帝行幄,巴爾珠爾生得高大,但卻膽小如鼠,一路上許是吃多了沙子,皇帝無論問什麼,他都戰栗著,不敢回答,皇帝道:“噶爾丹膽大包天,可稱之為梟雄,沒想到生出的兒子卻是這般懦弱無用,朕看也問不出什麼要緊的事了,押送回京,讓太子傳諭諸王大臣、八旗官兵、民人等閱視,然後交由理藩院拘禁起來,待朕回京之後,再行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