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到她麵前,伸手握住靈璧的手腕,“德妃?”
靈璧霍然甩開他的手,直愣愣看著他,眼底赤紅,發間的銀絲在燭火下閃耀。
榮妃見此情形,招呼眾人出去。皇帝被甩開了手,愣怔了片刻,低聲道:“菩薩保怎樣?”
“菩薩保?菩薩保?”靈璧呆呆地念了兩聲,尖刻道:“皇上若要殺一人,莫說菩薩保護,便是滿天神佛,恐怕也攔不住這個人下地獄的腳步!”
皇帝怔忪片刻,不由得薄怒:“你是說,朕是刻意要害咱們的孩子?!”
靈璧如今哪裏還怕他?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皇上要處置舜安顏,什麼時候不能處置?!非要選了堯璿產子這些時日,眼下我的孩子又沒了一個,又沒了一個!”
皇帝向後退了一步,若不是梁九功眼疾手快地扶著,便要撞在東配殿的門框上,“你……你說,說什麼?”
靈璧顫抖如篩糠,回憶著方才的一切,姥姥大夫捧著兩手血腥走了過來,說什麼,大人是保不住了,但孩子還是可以保一保的……
杜君惠也來了……
他說的什麼,溫憲公主已經氣絕……
內務府人也來了……
像重重鬼影在她麵前亂晃,然後又把她的一個孩子帶走了……
“我已經什麼都不要!他們去爭太子的位置了,我攔著我的孩子,我勸慰著你,可你呢?”靈璧狠狠抓住皇帝的衣袍,“你把我的孩子……你又害死了一個!”
隻留下兩個小的……
靈璧鬆開手,顫抖的手覆上鬢角,“我到了這個年紀了,我……我還有什麼奢求呢?我就是,就是想我的孩子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皇帝心頭疼痛,不啻於剜心之苦,“溫憲一向是朕與皇太後所鍾愛,難道朕是刻意害她?朕本意隻是想敲打舜安顏,絕非……絕非……”
靈璧頹然倒在身側的玫瑰椅上,茫然看向正殿的方向。
她的又一個孩子,沒有熬過康熙四十七年的隆冬,在這皇權的爭奪之中,成了最無辜的一個犧牲品,如同青煙般的消散了她年輕的生命。
次日清早,皇帝親寫祭文,提筆寫到“……爾公主秀出紫微,祥開銀漢,爰從繈褓即育慈闈。愛每篤於興居,日無違於左右。弱齡受教,聰慧夙成,性自悅乎詩書,行每諧於箴史。謂誕膺夫景福冀永享,夫修齡作聘元舅之家,仰慰慈親之戀”時,當即老淚縱橫,濡濕了寫滿了祭文的明黃色絹子。
太後得知消息,更是累日難以進食,尚不等公主大祭完成,便大病一場。
至臘月十一,公主靈柩移往陵寢,皇子自三貝勒胤祉起,至十七阿哥胤禮,皇女自十四公主起、至十六公主皆為和碩溫憲公主扶靈,文武百官、朝廷內外命婦皆在其列,其儀製因超越和碩公主等級,而被禮部官員屢次上諫,皆被皇帝駁回。
皇帝哀悔過甚,一連三日不曾進食,人眼看著便消瘦了一大圈,梁九功瞧著送進去的膳食一口未動地送出來,也慌了神。
禦膳房總管陳連元苦著臉道:“這樣下去,咱家這差事可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