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臉:“痛不痛……”那是她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的一句話。
然後救護車來了,她被人從他懷裏移到了救護車上,他隻看見大滴大滴的血從她的頭上流下來,染紅了她的白裙子,像陽春三月,桃花初綻,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是桃花,桃花沒有那樣嫣紅,那是她的血。她問他痛不痛,她是一個笨蛋,他知道她一定很痛很痛,他卻沒有任何法子,什麼都不能做,眼睜睜地看著她流著血,蒼白破碎地躺在他的麵前。
大約世上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許多年前,他就知道太美好的東西注定是難以持久的,美到極致就生出來了脆弱。童年記憶裏溫暖親切的爺爺奶奶,最終他看著他們一個個在他麵前闔上眼睛,言笑晏晏的父母,他看著他們逐漸在他麵前冷言冷語,互相攻擊……而今僅僅剩下的這麼一點溫暖,卻也在逐漸遠離。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她……那麼還會有什麼?他不能讓她離開,再也不會讓她離開。
“有時候我想她這一輩子如果不遇見我,也許會像許多幸福的女人那樣,有著善待她的丈夫,還有可人的孩子,現在生活雖不是事事圓滿,卻一定是滿足如意的,臉上必定經常掛著笑容,沒有那麼多的淚水,也沒有那樣的痛苦。這些都是我帶給她的,就連現在她躺在病床上也是因為我,可我還是慶幸我遇見她了,她也看見我了。”
等待是漫長而絕望的,ICU門前的長椅也總是冰冷的,就連頭頂的白熾燈也是冷冷地照下來,而當程子默清清楚楚地對著那些趕來的人說出這些話時,漸漸平靜而安心。她知道他在等著她,她怎麼會舍得丟下他一個人。
長久的靜默後,一個鎮定的聲音傳來:“子默,她不會有事的。”輪椅慢慢地滑到了他的身邊,有人攬過他的頭摟在懷裏:“子默,你相信我。”
很小很小的時候,大約隻有幾歲,似乎她也抱著他說:“子默,你相信媽媽,我會回來的。”後來她真的就回來了。所以他說:“媽,她會好好的,我知道。”
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一個坐在對麵的人,悄然起身,慢慢離開。
陳莫以為他能夠做到,可到底舍不得,走了幾步最終還是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大門。
那裏有她。
也許她明天就會醒過來,可她最想見的人從來就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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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歡顏 ...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然而,孩子哪兒知道這浮生如夢,人世無常,在一個蕭瑟的深秋,迎著清晨的朝陽,來到這人間。果真是一個女兒,伴著那“哇,哇,……”的啼哭聲,產房內嚴陣以待聚集而來的醫生專家們都鬆了一口氣。親手主刀完成剖腹產的產科主任不由得眉開眼笑:“雖然沒有足月,輕了點,但孩子長得很好。”陳莫卻不覺得,孩子很瘦很小,皺巴巴的一張臉,紅通通的,巴掌大一點,小貓一樣閉著眼睛,也看不出來像誰。鬧哄哄中,卻有人說:“這小女娃兒,五官像爸爸,神態像足了媽媽……”
他下意識看了看孩子,慢慢把視線轉向了一個地方。而躺在產床上的她仍舊緊閉著眼睛,三個月以來,她總是這樣,那麼期待的啼哭聲也沒有喚醒她。熟悉的神經外科主任拍著他的肩好言安慰:“陳莫,林老師腦部受創以來的這段時間雖然昏迷不醒,但腦部一直還是有意識,這是好狀況,現在孩子也出世了,不用兩頭都顧著,縮手縮腳,以後的康複治療會更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