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改變了他。”
當年的忍足和我一樣是從完全不同的地方來到這裏的“外來者”。沒有朋友,沒有認識的人,不同的背景、習慣、和各種差異,如果隻靠自己獨自拚搏,是很難輕易融入到其中的。沉默寡言麵無表情的忍足,能夠理解那種孤獨心情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再沒有第二個人了。是向日的出現改變了忍足,隻是簡單地伸出一隻手,說一聲你好,便把一個籠罩於陰影之下的少年拉向了陽光。我也是如此。
然而,向日卻搖了搖頭。
“我和亮,還有慈郎三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網球,升到小學了也在一起打,升到國中了也在一起打,理所當然今後升上高中了也還是這樣吧?我是這麼認為的,沒什麼理由,因為這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我以為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可侑士那家夥卻不是這樣。”
“慈郎總是會說,我明明是和他還有亮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為什麼反而跟才認識三年的侑士更加要好?其實我也說不清,我隻是覺得和那家夥很投緣,隻要跟他呆在一起不知怎麼的就可以平靜下來。平時就算是吵架,也會因為侑士先來道歉就馬上和好。對我來說侑士的存在就跟亮他們一樣重要,跟認識三年還是幾年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就是最重要的朋友。”
與之前的平靜不同,我感覺到向日正隱忍著一股情感。
我覺得我需要說點什麼,可始終沒想到要說什麼才好。正像我一開始就坦白的那樣,我不是一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所以我隻是安靜地靠在向日肩膀上,一言不發。
“麻裏奈,你將來想做什麼?”
向日忽然這樣問道。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我完全沒有準備。
“……我不知道。”
我覺得自己原本可以說出更好的答案的,但我沒有。
“我也是。”向日說。
一兩滴雨水打在我的手背上,我用手背輕輕蹭了蹭褲子。
“侑士那家夥總愛裝得像個大人一樣,什麼都考慮得比別人多。”向日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他還老喜歡說什麼嶽人也該長大嘍……我以為他隻是開玩笑罷了,可是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家夥已經丟下我們獨自一個人跑到前頭了。”
我看見一滴雨水打濕了向日的白襯衫,小小的雨點慢慢化開,濕透,然後接著又是一滴,兩滴,濕掉的那一處布料緊緊黏住了向日身上的皮膚。
“他在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一個人把將來的路都考慮好了,要做什麼職業,要怎樣賺錢,要怎樣繼承家業,那家夥就這樣遠遠把我們這些人拋在後麵……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我不想承認在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那家夥就已經長大了的事實。”
沉沉的烏雲遮住了太陽,風停止了,雨水從一倆滴開始逐漸變得密集起來,當我的臉也有了些溼潤的感覺時,我便不再想用什麼去擦幹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希望向日能夠將情緒爆發出來,我希望他能跳起來把忍足臭罵一通,或者暴跳如雷地跟他打上一架,那樣我就可以跟著他一起痛罵或是開解安慰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止境地沉默下去。
這不像是我,也不像是向日。忍足讓原本正常的一切都變得奇怪起來,就連天氣仿佛也在演示著我們無奈的心境。
將來。
這是兩個很少在我大腦中出現的字眼。
我每天都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安排妥當。我踏往將來的路上早已有爸爸和繼母的腳印,我隻需要跟在他們後麵,按照他們的腳印一步一步地跟著踩過去就行了。
所謂的將來……其實並不遙遠。還有四個月左右即將國中畢業的我們,正要麵對一個未知的將來。
“麻裏奈,我根本就什麼也改變不了。如果我能改變侑士,他就不會選擇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向日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會好的。”
我對向日說道。透過他微微顫動的肩膀,我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迷茫和無助。
我從沒見到過這樣深深陷入不安的向日,我不知所措,就連能夠安慰他的話也說不出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非常地沒用。
我的臉貼在向日濕漉漉的襯衫上,透過那層布,我感覺到了向日冰涼的、沒有溫度的肌膚。
上課的鈴聲伴隨著細小的雨聲回響在校園之中,但我們誰也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
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和向日相互依偎著,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聽著一遍又一遍響起的上課鈴聲,和一遍又一遍響起的下課鈴聲。
漸漸地當我再睜開眼睛時,雨水已經模糊了一切,包括那幅令我感動不已的畫麵。
我重新閉上雙眼,有關忍足侑士的一切忽然之間無比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中。
第一次來到水塔,第一次在水塔上見到跟自己同樣是一年級新生的向日,頑固地堅持著說關西方言,頑固地喜歡著章魚燒,頑固地喜歡看愛情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