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
我以為宍戶的表情永遠都應該是積極向上的,因為他除了網球之外對任何事物都不會抱有如此巨大的熱忱。我以為他是即使是輸掉比賽也會說隻要重頭再來就好的人,我以為我絕不會從他口中聽到“害怕”這樣的詞彙。
沒有什麼人駐留在周圍,沒有什麼人過來勸架,也許大家都習慣了我總是會和宍戶像這樣吵吵鬧鬧,也許大家都以為我們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拌嘴罷了,隻要過一會兒就會和沒事人一樣和好如初。
可我知道這一次並不是這樣。
“我沒和忍足在一起。”有一種莫名悲涼的感覺衝上我心頭,“不管你信不信 ,除了向日,我從沒和別人在一起過。”
我看著宍戶的眼睛,希望能從中看到他的一絲諒解和安慰。然而透過那雙眼睛,我看到的卻是在判斷能否相信我的搖擺不定的猶豫。
我失望地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站在我這一邊——你答應過我,你做到了嗎?”
我沒有再敢去看宍戶的表情,我害怕看到更多讓我失望的東西。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不再相信我了,請你告訴我,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
當我轉身離開走廊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差一點就要崩潰落淚。
這到底是怎麼了?我不停地問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了?
一切都在偏離原有的軌道,每一個人都在離我而去。
好難受,好難受。
我加快腳步衝向天台,一心想著隻要去到有忍足在的地方就好——隻要有忍足在,我就會好起來的。
在那之後我終於意識到了一點。
那就是我的身邊已經隻剩下忍足了。
12月31日的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會下小雨。
人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12月末持續不斷的陰沉天氣,並沒有人因為天氣不佳而影響到跨年的興致,我依舊可以在很多交談中聽到有關今晚的跨年計劃。
我和忍足約好放學後在校門口見,至於之後的詳細計劃他並沒有告訴我。這是我第一次在日本過年,對於在這種時候該買些什麼吃些什麼我還一無所知,所以隻是一股腦地全丟給忍足去做了。
他總能把所有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我相信我完全不需要為此擔心什麼。
下午的最後一節是化學課,當我從實驗室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課桌上躺著一張紙條。
【到商業街十字路口來】
沒有落款,沒有署名,隻有看似熟悉卻又一時無法辨認的筆跡。
我拿著那張紙條困惑了半天。左顧右盼一下,周圍盡是忙著收拾書包趕去聚會的人,好像誰也不知道這張紙條的來曆。
我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一個——是忍足突然改變了計劃。
為了證實這種可能性,我背上書包拿著紙條來到了校門口,然後在那裏等了幾分鍾。
忍足並沒有出現,我低頭看了一眼那張紙條,心想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商業街那裏等著我了吧。
於是我掉頭向地鐵站走去。
幾站之後我到達了商業街。
當走出地鐵站踏上地麵的那一刻,我發覺頭頂的天空陰鬱得可怕,那種沉悶窒息的壓迫感感甚至比走在地下時還要更加強烈。
我慢吞吞地走向紙條上寫的那個十字路口。商業街附近到處都是人,除了人就是高聳的建築物和發出惡臭尾氣的車輛。與學校不同,這裏完全沒有任何綠化,有的隻是擁擠密集的人潮和地上散落著的無人關心的垃圾。
我穿梭在人群中,一步一步地接近目的地。自從回到日本,我幾乎還沒怎麼上過街,我忽然覺得我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裏。喧鬧、嘈雜、汙染、混濁、焦躁、浮華、不安,所有令人討厭的因素都集中在這個城市中心的街頭。
所有人都低著頭匆匆走過,對身旁的事物漠不關心。我覺得自己看似融入在這群體之中,可實則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離十字路口隻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我被一個信號燈擋在了旁邊。
這個信號燈的等待時間長得足以讓我身旁的一大半人都在一邊看表一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我的身上除了書包和課本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消遣時間的東西,所以我隻能盯著那些不停看表的人的臉,無聊地想象著他們為何如此焦急。
我發現群體意識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當人群中有一個人開始看表,那麼接下來就會有好幾個人都開始跟著看表,到最後就演變成所有等待信號燈的人幾乎都在看表。
就在我也忍不住摸了摸手腕,想假裝那裏戴著一塊表的時候,我突然發覺群體意識再次起到了轉變。人群中有一個女人抬起頭來,盯著上方不知何處看了一會兒,接著站在她身旁的兩個上班族就跟著抬起頭來,循著她的視線方向望去。然後就像看表一樣,很快在等信號燈的人們都抬起了頭,大家都朝著同一個方向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