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盯著電影畫麵。
我又朝他走近了些,然後一邊觀察著他的側臉,一邊在隔開他一個座位的地方坐了下來。
我一直看著忍足,忍足卻一直看著電影屏幕。這種沒有任何對話的沉默過去了幾分鍾之後,他終於轉過頭來,無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你來了。”
他的言簡意賅仿佛在顯示他早就知道我會來。
忍足的側臉看起來和數月前沒什麼兩樣,神情依然平和。那時的我們也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個電影院裏,一起觀看了簡愛。
不同的是,那時的忍足還是我的朋友,而此刻的忍足已經無法分清是敵是友。
管家說,匿名發信人的號碼來自忍足。那是一個不算聰明的偽裝小把戲,如果有心去查,立刻就能查到是誰。我想正如他現在平靜的反應一樣,忍足並不怕我查到是誰,相反,他似乎是一直在等待被我發現的這一刻。
“……為什麼要這麼做?”
聽到這個期盼已久的問題,忍足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想看這個版本的呼嘯山莊。”他望著黑白無聲的畫麵說道,“這是它第一次被拍成電影,人們總喜歡說,最初的才是最好的,這讓我無法放棄想要看到它的念頭。這部電影很早就已經絕跡了,在那個科技不發達的年代根本不存在什麼可以把它完整保留下來的技術。我花費了很多時間金錢,千辛萬苦才從一個膠片電影收藏家那裏發現了這個寶物。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後一盤呼嘯山莊處女作的膠片了吧,損壞狀況已經相當嚴重,想必播不了兩次就會全盤報廢,而且也沒有可以將它修複再保存的方法了。”
正前方的屏幕上,損壞嚴重的畫麵極不穩定地跳動著,模糊的人影正斷斷續續地上演著這部支離破碎的處女作。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可以得到這盤膠片,並讓它最後消失在我的手中。這要比讓其他不懂行的家夥來踐踏它,毀掉它好得多,不是嗎?這盤膠片花掉了一大筆足以讓我心痛的錢,也許你會認為花這麼多錢買一盤看一次就報廢的東西不值得,但我卻不會,因為這就是我的執著……為了這份執著,我可以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忍足的眼睛在微微反光的鏡片下眯了起來。我突然感到,眼前的這個忍足是我並不認識的陌生人。
“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沒錯,是情人節,也是鳳的生日。對鳳來說還真是諷刺啊,生在這種節日明明應該受到更多眷顧的,結果卻反而得不償失。”
他將自己的手機打開,並把屏幕轉向我這邊。
“拍下這些東西的人並不是我,是他。那孩子和我完全不同,真是個善良到沒藥救的人,即使拍到這些東西也還在猶豫要不要公開……於是我對他說,來為這個最糟的情人節製造份意外的驚喜吧,就當是同時給自己送了份生日禮物。”
忍足按下翻頁鍵,我和跡部的那些照片再一次出現在眼前。我緊緊攥著衣服的邊角,忍不住想象躲在門後拍攝這些照片時的鳳是怎樣的心情。
他也和現在的忍足一樣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切發生嗎?還是說他在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要報複我?
“如何,腳踏幾條船的感覺一定很不錯吧。所有的人都圍著你轉,為你開心,為你擔憂,甚至為你痛苦為你絕望,你很享受這種感覺吧?什麼都不用付出,隻要像玩遊戲一樣在幾個人之間來回打轉就行了。糊弄他們,欺騙他們,然後一個個地碾碎他們的心……我以為我已經足夠了解你了,可我沒想到你遠比想象中的更下作。”
忍足的手指移動了兩下,在手機中打開另一個畫麵。
“這是渡邊麗莎在文化祭那天拍到的。隻是稍微調查了一下就被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啊……你竟然會喜歡上已為人父的大叔?對方不僅是你爸爸的朋友,還是你青梅竹馬的玩伴的父親……這可以算是戀父情節嗎?不,這種說法太美化你了,因為你居然還不知廉恥地拆散了別人的家庭,讓越前龍馬的父母離了婚。”
我注視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那是站在雪地中的我和南次郎。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簡直由衷地敬佩你。”
那副冷酷的麵具從忍足的臉上脫落了下來,他在笑,笑得猶如怪異的小醜般令人恐懼。
“你大概不記得那個叫大久保的人了吧。事實上他現在還是留在新聞部裏,當我建議他把你和跡部還有越前南次郎的照片全部刊登在明天發行的校刊上的時候,他很爽快地答應了。你瞧,其實在這個學校裏等著看你出醜的人數不勝數對吧?大久保也是,渡邊麗莎也是,還有西內的那些殘黨也是。你已經被孤立了……誰都不會幫你說話,大家隻會一起唾棄你,鄙夷你。”
前一秒還有些許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現在的我連該怎麼哭都忘了。恐懼和寒意剝奪了我正常思考的能力,我隻是麻木地看著手機屏幕,和屏幕後麵那張我已完全不認識的臉。
“你能想象明天那些照片登上校刊被發到每個人手裏時的情景嗎?那絕對是比今天更熱鬧更盛大的場麵,不僅是學生,老師們和校長也都會看到,甚至是我們的父母……你覺得他們看到這些會作何感想?品學兼優的乖女兒實際上在做著這麼齷齪見不得人的事,勾引自己的繼兄,還勾引父親的朋友?他們一定會慚愧到無地自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