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亭看見他輕一打量,然後回身將資料斂起放在一旁,並未落座,站在桌邊逗弄著不斷發出低聲鳴叫的紅羽。“你看待桑衍如何?”
慕流央一怔,顯然沒想到東亭會這般問他,但他卻並未猶豫。“姊妹,舊友,於公是夥伴,於私我視其為親人。”
他自十許歲進入東亭預備院,自那後基本上就沒再回過慕府,一直住在學院,學院中無人敢踏入他領地半分,在桑衍之前,他不曾將任何一人承認為朋友。
秦旭不過是下屬、桓書軟無非是受到利用,他敬重東亭卻仍防備著對方,直到坦然而與任何人都不同的桑衍走到他麵前來……這才突然發覺。
放開心防也不過是十分簡單的事情,他確確實實將桓書軟看做妹妹,也確實將秦旭當做友人,依賴著東亭,希望東亭能為他指引方向。
桑衍是他極為重要的人。
“行素又如何?”東亭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任由紅羽在他指尖啄出一道白印。“你看待行素,也同桑衍一般嗎?”
慕流央沉默片刻,最終點頭應下。
視其為友視其為兄弟,他信任著那人。
“這便是人類的情感。”東亭接下來一句叫慕流央驚訝的抬起頭,東亭溫和望過來,聲音平靜。“還需我問,東亭於你如何嗎?”
“院長,我……”慕流央眸中似有掙紮,他偏開眸無言的停止了話語。
“繁靈,是與人類、神明都不同的種族。”
東亭背過手,直視著慕流央天青色的眸子。“他們無親無長,孑然一身,就算是同族,也隻不過是優先度低些的餐點而已,不能說其全無情感,卻是人類所無法理解。”
慕流央沉默聽著,身側手指緩緩攥起。
“你擁有的,是屬於人類的情感,便還需要再質疑什麼嗎?”東亭聲音緩慢,是自第一次見他至如今從未改變的平和語氣。“流央,你身是人族。”
“可我……”慕流央聲音很低,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最終連嗓音都喑啞了些。“可是院長,我身體中,流著的是吃過人的繁靈的血。”
今日他仍是人類,明日呢?
“或許會有什麼能叫那些血脈爆發,將屬於人類的一部分吞噬。”
慕流央沒去看東亭,天青的眼睛落在紅羽身上,嚇得對方向後躲去。“您予我信任,我卻無法斷言自己絕不至如此。”
“你在東亭一日,我視你為學生,待你走出東亭,便要自己來保護自己。”東亭並未回答他的猶豫,平淡說道。“你不必畏懼不是嗎?”
慕流央終於肯正視東亭的雙眼。
那雙眼總是能叫人平靜下來。
是的,他無需畏懼,前路必將坎坷,可止步不前又有什麼用處?他畏懼的又真的是這血脈,和無法保護自己的前路嗎?
不,他畏懼的,是東亭也許會說的‘我有我的立場’。
東亭並沒有這麼說,東亭隻說‘流央你是人族’,這位至東化身的青衣院長,始終隻視他為學子,無論生身名姓,都在東亭眼中被一視同仁。
東亭信任他,相信慕流央能夠明白血脈中那一星半點的繁靈之血,無法撼動他屬於人類的根本,也能明白他那原本是繁靈的母親,是為了誰決定化身人族,後又用繁靈不可能擁有的情感,保護了他。
他與姐姐皆是因祈禱而出生,並非屬於人類或繁靈,隻是父母將劫難也好幸運也罷的全部,刻入‘慕流央’三字之中,喚其到來。
他生於祝福。
“流央。”東亭行到他麵前,聲音輕而溫和。“你知道底線是什麼,所以在別越界的同時,去學著接受自己。”
……
“上一次在東亭境內,也是許久之前了。”白狼眸子掃過身邊似乎看不見他二人,徑直走過的學生們,無論看多少次也覺得人類建立的學院十分有趣。
“許久?”桑衍覺得以白狼的時間來看,這個許久也許真的久遠過頭,她同白狼一同望去,前方是北門處擁擠卻還算有序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