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第66章 一度沉淪
……孤獨淒愴的月亮
你為什麼從雲端裏出現
隔著窗子
向我投下清輝……
榮石和方孟韋那樣站著,夜風帶著清涼的露水氣回旋。方孟韋靠在榮石懷裏,肌肉漸漸放鬆。他有些困倦,因此伏在榮石的肩膀上,呼吸輕輕拍著榮石的脖子,那是情人俏皮活潑的撩撥。
榮石抱著方孟韋,喃喃自語。方孟韋閉著眼,就那麼聽。俄語的詩歌,他一句聽不懂。榮石念出來的,他卻都聽懂了:每一句,隻有一個情字而已。
……驕傲的理智,無法抑製的渴望
又在我的心頭激蕩
飛去吧,往事的追憶
夭折的愛情啊,請永恒地安息……
方孟韋微涼的臉頰蹭著榮石。他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他不是在笑榮石,他是笑古往今來所有寫詩的人。所有的辭藻,所有的詠歎,所有的惆悵,都無關緊要。他們在說的隻有三個字,卻永遠說不出口。
“我要你。”方孟韋的唇柔軟地碰觸榮石的脖子。
榮石一激靈,突然像被激怒的公牛,一彎腰,右臂抱著方孟韋的膝彎一使勁,硬把方孟韋扛了起來。方孟韋頭上的簷帽瞬間掉落,帽子上那枚碩大的國徽正磕在門檻上,聲音不大,小得無可奈何。
方孟韋趴在榮石肩上,順從地垂著手臂,眼看著帽子在地上滾了兩下,停住了。
榮石扛著他進屋,腳向後一勾,木板門被劇烈地關閉。榮石把方孟韋撂在床上,借著月色,仔仔細細地看他。
那對漂亮的,小鹿一樣的,含著月亮的眼睛。
月亮啊,你為什麼要逃走?
月亮啊,你為什麼要逃走?
方孟韋想移開眼睛,榮石吻他的眼皮:“看著我,孟韋,看著我。”
用你多情又無情的眼睛,看著我。
榮石以前害怕方孟韋看他。他卑劣地恐懼看見那對眼睛裏的情,他懂他的月亮有多愛他——他卻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他心虛,貪婪,越發不知足。他突然被上天眷顧,這神的恩賜他緊緊抓著不放手,哪怕不確定他可以擁有到哪天。
他設想過失去這恩寵的一天。這一天真的來臨時,竟然如此萬箭攢心……他受過各種嚴重的傷。槍傷,爆炸的震蕩造成的嚴重骨折,大麵積燒傷,感染細菌,他在蘇聯軍醫院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是如何熬下來的。連蘇聯軍醫都開他玩笑:親愛的同誌,死神討厭你,不想看到你。
他的日日夜夜都是酷刑。照顧他的護士給他換藥的時候,他硬[tǐng]著一聲不吭,姑娘最後流淚,他還要安慰她。
沒關係,不疼。
因為他必須得活著。爬也爬著回去見皎皎的月。這是他唯一的念想。在與死神的鐮刀擦肩而過的時候,愛人才是唯一的信仰。
那一天,月亮決定離開。
榮石才發現,地獄其實一直,在等著他。
我的月亮啊,你為什麼要逃走?
沉沒進入那虛空的天際?
方孟韋直直地看著榮石,月亮的清輝在他目中漣漣地漾著。
“我不能失去你,完全不能。”榮石很鎮靜,他直視方孟韋,堅定流利地宣誓。不準心虛,無須恐懼。
真心真意地愛吧。
方孟韋撫摸榮石右肩到腰腹的疤痕。在月光的雕鑿下,嶙峋的大片的疤痕有著猙獰凶狠的美。這一片皮膚已經死亡,榮石的一部分死亡。方孟韋瑩白纖長的手指輕輕放在那殘忍的疤上,對比強烈地觸目驚心。
然而他從沒告訴榮石,他喜歡他身上的疤。醜陋,可怖,每次看上去,自己的心仿佛也被火燒過,疼得發狂。可是他喜歡這感覺,這尖銳的感覺幫他確定自己的心意,他愛榮石。他以前沒有愛過人,他不懂。母親對他說,自己的心知道就可以了——自己的心知道!在胸腔裏洶湧的悲傷告訴他,愛情來了,鬼魅一般纏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