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就常聽家父提起花君:七八歲時候時穎悟絕人,十二三歲鋒芒畢露,到十八歲已富甲天下。他常以花君為榜樣,訓誡我兄弟數人。所以,自小我就對花君又敬又恨。”裴子洲微笑。
人皆愛聽好聽的,花雁隨有了興趣。
“花君自然沒太見過我,我卻是見過花君數次的,每次,你要麼在處理生意事務,要麼就在勤儉樓裏凝思,再沒有第三種模樣。後來我就不再羨慕了,因為花君這樣的人,隻適合仰望就好。”裴子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神情不像嫉恨,倒像是釋然。
這話,花雁隨就不愛聽了。
“穆少鬆曾說,他很驚訝,黎韶竟能在百司呆這麼長時間。我也驚訝。”裴子洲笑了,“後來,見花君與黎韶站在一起,忽然覺得花君終於有了塵世之色,不再是高處不勝寒的模樣。”
“本君虧待黎韶了嗎?”
裴子洲一頓:“情人之間,能是用虧待不虧待說得清楚嗎?”
說不清楚還說什麼?真不明白裴子洲到底想說什麼,花雁隨心情極煩躁,便說:“本君出來已久,餓了,不知裴府有什麼糕點沒有聊以充饑。”
裴子洲遂起身,忙去了。
爐子的火苗暖意融融,烘得極舒服,花雁隨手支著額頭,倦意四起。他想,真是累了,這都多少天夜不成眠了。
裴子洲回來,將他的肩膀扶住:“花君,回花府吧。”
花雁隨懶懶起身,默默走著。
他累極了,覺得雪下得有點兒花,雪飄在睫毛上有點兒濕。眼看花府在前,裴子洲忽然停下來:“花君,情人之間,若是太計較得失就成不了情人的……天下何處無芳草,黎韶若不願意,花君何不將心許他人。”
花雁隨一怔:“他人?”
“實不相瞞,子洲自幼就對花君……”
雪下得極大極大,望著裴子洲溫潤的雙目,眸子裏滿含的是溫柔與知心。花雁隨渾身一股暖意湧上來。是啊,何苦吊死在一棵樹上,百司的樹多如牛毛,以本君的資質,何必苦苦追隨一人。
裴子洲伸手撫了撫花雁隨的鬢邊卷發:“花君,如花君有意,子洲願伴花君左右。”
花開幾度,葉落幾度。
裴子洲極好,為人既溫潤又聰穎,二人將花府打點得越發繁盛。裴子洲也極為貼心,知冷知熱,絲毫不給人心裏添堵,花雁隨漸漸忘記了他心中曾有過一個人,如微風漣漪,那人就杳然無跡了。
花前月下,裴子洲極喜撫摸他的頭發:“花君,我最愛看你濕漉漉的卷發,也最愛看你眸子濕了的樣子,怎麼看都心疼。”
花雁隨有些恍惚。
“花君,你長白發了——不知不覺,我與你在一起都了三十年了,子洲真是幸運,與心愛之人能朝夕相伴這麼久……”裴子洲輕手輕腳,拽下一根。
白發似曾相識,花雁隨不禁茫然。
“花君,今日穆少鬆和黎韶要來花府,我們都三十多年不見了。”裴子洲微笑,他的容顏與三十年前相仿,一襲雪衣,謙謙君子。
“……他們?”
“花君莫非忘了,穆少鬆與黎韶兩情相悅,攜手天涯,武功雙雙為世人之巔,真是叫人羨慕。”
正說著,有人進來。
穆少鬆豪爽地說:“子洲、花君,多年不見!”
花雁隨驚愕地看著穆少鬆手中牽著的人,黎韶,一襲初見時的淡藍衣裳,眸子又黑又亮,飄逸如風如抓不住的海浪,嘴角含笑:“雁隨,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花雁隨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