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不起來,那肯定是自己不想再記起的東西,亦或是不重要的東西。
後沒多久,發結被磨破得不能再破了,他便扔了發,獨獨留下那隻琉璃珠,裝進一個裝著水的小瓶裏。琉璃在水裏散發著七彩絢爛的光澤,就這樣,陪伴了他嶄新的一世。
(二)
作為一顆琉璃珠,近來我對我的處境十分不滿意。因為我被穿了一個洞,掛在一串佛珠當中。四周的兄弟皆是檀木珠,就我一個是琉璃珠。
約摸是品種不同的緣故,同一品種的就容易團結一致來對抗不同品種的。於是,我十分容易被欺負。
整日被左擠一擠複又被右擠一擠,愣是將我的身材都擠變形了。寬容大度如我,這一切倒不是不能忍,偶爾實在忍不住了便出聲還算友好地提醒道:“檀珠兄弟,你請自重,逾距了。”
檀珠兄弟不為所動,隻老成地冒出一句話:“佛祖說了,大家相處在一起無非是講求一個‘睦’,你這般斤斤計較,莫要破壞了大家的睦。”
瞧他說的......到底是哪個先不講求睦的?我怒了,道:“既然要睦,那你們為何總是擠壓老子?以為老子好拿捏嗎?啐,每每佛祖講佛誦經之時,你就曉得打盹兒,佛祖的教誨你又聽進去了幾句?”
檀珠兄弟惱羞成怒,作勢就又要來掄我。恰逢頭頂聞得佛祖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繼而他慈愛的手指往我與檀珠兄弟中間一撥,將我倆撥開了去,這才免去了一場即將爆發的慘劇。
佛祖又開始教誨道:“這世間的一切因果並非是憑空得來的,皆是有緣在其中。惜緣方能有個好因果啊。”
我瞥了檀珠兄弟一眼,與檀珠兄弟齊齊應道:“謹遵佛祖教誨。”
就這樣在佛祖的手中,我日日沐浴佛光聆聽佛法,自然是顆佛性十足的珠子。對萬事萬物,我漸漸能生出一中包容的胸懷來。
被左鄰右舍的檀珠兄弟欺壓,通常我學會沉住氣,不會立馬就實施打擊報複,隻對他們抱以友好的微笑。越是這樣,越能體現我的包容和他們的小心眼。
記仇這種事情,不用哪個提醒,我亦是會的。
然換個角度想,有時候我又有些滿意我自己的處境,開始忖度起佛祖的好心來。佛祖他為何要將我放在這一堆檀珠兄弟裏呢?定是因為我是琉璃珠,一與這一堆灰不拉幾的檀珠兄弟作比較,立馬就顯現出了我的亮點。
盡管我很與眾不同,但我為人比較低調。所以才能在各種明爭暗鬥中存活至今。
我暗暗咬牙記下一筆,要是哪天被我逮住了檀珠兄弟,看我不一掌拍碎他!
(三)
這日,佛祖正帶著各菩薩在佛殿裏靜修。各菩薩著的是火紅色露單肩的袈沙,光頭,頭頂上六個原點印記,一眼看過去模樣都差不多。但這卻令我生出一種急切感,想拿一根棒子過去朝那些光頭敲一敲,俗名曰打地鼠。
靡靡梵音響起,佛祖開始撥動著他手中的佛珠,檀珠兄弟與我皆會沒輪一周便被撥一遭。
隧菩薩們開始閉著眼跟著佛祖一起,一手撥動著佛珠,一手稽首,口中靜靜念著佛經,不發出聲音。
靜修這門課,是門專業課。不曉得菩薩們有沒有認真在修習,因為它和瞌睡有幾分相似。同樣是閉著眼睛,菩薩們會不會修著修著就開始打瞌睡了?
反正我就是這樣。每每一靜修,我必會睡意朦朧,隻感覺時不時自己的身體被輕輕撥動一兩下。
這回亦是如此。然,就在我睡得正香時,可惡的檀珠兄弟猛推了我一把,一下就把我嚇醒了過來。我張開眼,便對上檀珠兄弟那嘲諷的嘴臉。檀珠兄弟嗤笑一聲道:“每逢佛祖靜修的時候你除了會趁機睡覺你還會什麼?”
我勃然大怒,捏了捏拳頭道:“我還會揍你!”說罷我鼓足了氣,作勢就要再撞回去。
就在這時,檀珠兄弟及時喊停,大叫道:“喂你這破珠子怎麼那麼沒良心,我好心喊醒你你卻要恩將仇報!”
我沒好氣道:“你分明是在故意擠撞我!”
檀珠兄弟翻了一個巨醜的白眼,衝佛殿中央努了努嘴道:“我是想讓你看看,我們西極來客人了。”
這廝……不就是來個客人,值得將我叫醒嗎?欺負我沒見過客人嗎?佛祖清閑的時候不就時有仙客來西極找佛祖下棋喝茶嗎?指不定這廝就是故意借此來擠兌我。
我翻了一個比檀珠兄弟更大的白眼,才循著佛殿中央的方向看去。想看看究竟是勞什子客人。
結果這一看去,眼皮就抽筋了。客人他……生得委時是漂亮。
他著了一身黑色衣袍,柔順長長的墨發流瀉而下,與他的衣裳一起襲了地。他麵皮生得好啊,白白細細的,尤其是麵皮上鑲嵌著的那雙狹長的眼,流露出一種不明意味的流光。
後來經我多方求證我才知道,那種不明意味原來叫做憂傷。
似曉得我在看他一般,他突然眼眸一轉,對上了我的眼睛……
我心窩子一抖,立馬有種做壞事被現場捉住的窘迫感,趕緊移開了視線。但反複一思量,我又委實是沒做什麼壞事。
一旁的檀珠兄弟晃悠悠地一聲長歎:“佛祖曾教導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我惱羞成怒,再顧不得其他,粗著脖子就撲了上去與其互掐。直到檀珠兄弟鼻青臉腫方才罷止。
後來,菩薩們誦了一段經,客人便安靜地端坐在蒲團上,閉目聆聽。我不禁懷疑他時不時也睡著了。
聽聞佛祖問客人:“施主聽了一段佛經之後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