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1 / 3)

枝的下巴,將一卷鈔票丟在榻下,便起身穿上鞋走人。他不認為這位被他長包的煙花女有多漂亮,他初次被大哥黃莫如拉進風月樓那天,哆哆嗦嗦都不敢抬頭,隻嗅出一陣陣香粉味。吱吱喳喳的浪聲淫語,吵得他頭疼。他不小心將酒杯掉落在地,急俯下`身要撿,卻被一女子搶先蹲在那裏拾了。他看清相貌,隻她低頭時脖頸上一顆赤豆大的朱砂豔光四射,令他在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裏,一刻都不肯將目光從那女子身上移開。桃枝便是這麼樣誤打誤撞地迷住了黃家二少爺,成為風月樓一樁“美談”。

事後想想,他也有些後悔,每個月砸那麼多銀子在這樣的三流貨色身上,確是不值的,她除了床上功夫尚可,連句溫柔話都說不圓潤,尤其那一口濃重的鄉音,每每張嘴他都隻能忍著脾氣,隻當聽不見。如今回想起來,都不禁悄悄頓足。這些錢若用來給白子楓裝修一下診所,該有多值!

當然,他氣悶的還不止這回事。母親房裏的丫鬟碧仙慘死,二娘便將服侍他的桂姐撥到母親那兒。桂姐老成細心,是府上最能幹的下人,張豔萍特為此去求老爺把她留在他房裏,好照顧他的病。孰料鬧了一通死人之後,二娘就找理由調整下人。原本桂姐就好比黃家的一張金牌,在誰手裏,就表示誰正受寵,可蘇巧梅又不好做得太直接,便一裏一裏地算計,早晚桂姐還得成她房裏的人。

這些日子以來,黃家人都被老爺明令不準出門,可他還是違背父親的意誌。倒不是天生反骨,而是他對這個家庭裏某些扭曲事物的不滿均通過種種背叛行為發泄出來了。隻是一站在魚塘街口,那些陌生的紛擾便再次向他襲來,這才驚覺自己身邊沒半個朋友,本就無處可去,隻好一次次跨過風月樓那胭脂堆砌的門檻。

回來的時候,已是夜幕低垂,黃慕雲悄悄由後門進入,穿過庭院裏一片月季花圃,再往黃夢清屋子右側的假山繞出來。原本他不必走這些遠路,直接從花圃邊的涼亭裏過去更近一些,隻是那樣就會看見那一塊月桂樹樁子。他永遠記得陰雲籠罩般的墨黑樹冠下露出的兩隻腳——碧仙的腳,因是纏過的,腳背高高隆起,像蒸過的饅頭,細短的腳趾上爬滿幹涸的血流。

好不容易繞回自己屋子,黃慕雲甩甩頭,試圖將驚心動魄的記憶驅逐到體外去,卻見桂姐正往瓷爐裏點蚊香。

“你不是撥給我娘了麼?”他詫異之餘還有些歡喜,到底還是最中意這老下人,伺候周到。

“三太太說她那裏有吟香就行了,讓我還是回來服侍二少爺。”桂姐笑吟吟地答應。她從前便是慕雲的奶娘,所以一直把他當半個兒子來看。恰恰是這特殊的身份,令二太太不快,這女人是想盡辦法要拆走其他幾房收羅的心腹,以便唯她獨大。

黃慕雲也沒有多說,隻讓桂姐替他解了長衫的扣子,腳也不洗便躺下了。曾幾何時,再熱的天氣他都不出汗,所以連帶著衝涼的次數也少之又少。桂姐知道他累,便絞了塊濕巾給他擦了手腳,剛要將水拿出去倒掉,卻見蘇巧梅與兩個男仆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張豔萍神色尷尬地跟在後頭,勾著脖子,都不敢往兒子屋裏看一眼。桂姐刹那頭皮發麻,曉得事情不妙,可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二太太,三太太,怎麼這麼晚……”

話音未落,已吃了一掌,是蘇巧梅帶來的男仆動的手。桂姐捂著臉,再不敢多講半句。

“唉……”蘇巧梅連歎氣都是冷冰冰的,更別說眼角那一顆今世都無法消融的寒冰,“桂姐,您也是黃家的老人兒了,怎麼這點規矩都不懂?就算不給我這二太太麵子,也總要給老爺,給三太太麵子的吧?把你撥到三太太房裏頭,難不成還委屈你了?巴巴兒又跑來這裏。倘若每個下人都由著自己的性子挑選主子,那到底是誰伺候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