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啊……”
若望傷痕累累的軀體蜷成一團,銀發深深埋在臂彎處,兩枚蝴蝶骨幾乎要刺穿他粉白的皮膚,蜈蚣形的脊椎在背上劇烈起伏。
安德肋拿驚恐萬狀的眼神與祿茂對視,半刻之後便似有了默契,於是雙雙逃離花房,穿過小徑,往聖瑪麗教堂的大門衝去。他們用牙齒緊緊咬住嘴唇,生怕漏出一個字便被魔鬼嗅到蹤跡。白霧自鼻孔噴出,在空氣裏不停飄散。此時天空微微有些降雪,雪子時不時刺痛他們的麵頰,讓他們變得異常清醒。
到了!那扇門就在前麵!到了!
他們撲向沉黑的門閂,用最快的動作將它扛下,剛推開幾寸,外頭的世界隻露出冰山一角時,背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要幹嗎去?”
拄著拐杖的雅格伯站在後頭,一臉的迷惑。
※※※
譚麗珍生怕被寂寞吞噬,所幸有杜春曉陪她。她不明白緣何先前潘小月跟前的紅人兒,算命極準的老姑娘,居然一夜之間淪為了階下囚,與她一道被關在這裏等著經曆碧煙臨盆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可顯然杜春曉比她要更倒黴一些,兩隻手不知怎麼腫得像饅頭,均用紗布包著,吃飯時筷子都拿不好,隻能撈些麵條之類。即便如此,杜春曉還是神色從容,該吃便吃,該睡便睡,叫人誤以為她不是被關起來,卻是住在自家,逍遙得很。
“你就不怕呀?”譚麗珍腦子裏至今都是碧煙在舞台上被扒開兩腿高聲尖叫的慘景,至於分娩之後的她何去何從,她更是不敢往細裏去想,唯恐自己陷進更深的抑鬱裏去。
“怕。”杜春曉頭也不抬地道。大半時間內,她都靠在鋪上休息,因譚麗珍的肚子日漸笨重,兩人擠一道睡覺的辰光,杜春曉都是竭力往角落裏縮,給她空出地方來,這個細心的舉動令譚麗珍感動異常。
“你……你莫不是……”她驀地想起自己被關進來的原因,不由打量起杜春曉的肚子來。
“是,我有了。”杜春曉點頭道,“從前服侍你的鳳娟也有了,所以如今她正享受你之前的待遇,直到快瓜熟蒂落時,才會被關到這裏。”
“那……那咱們為什麼……”
“咱們可能是提前知道了真相吧,所以倒黴事兒碰上的也早一些。”杜春曉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近些天來她總感覺小腹內有一股排放不掉的氣,大抵便是生命之初似有若無的狀態吧。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譚麗珍帶著哭腔道。
“你可是私自出去過了?”
譚麗珍點一點頭。
“那便是了。”杜春曉拿出一張皇帝牌,道,“在斯蒂芬定下的規矩裏,懷上的女人都是不穩定的家畜,養著她們,讓她們吃吃睡睡,肥了以後等著挨宰。所以家畜不能有思想,更不能四處走動,隻要有一次被發現,便會被提前關起來,直到……”
“那要怎麼辦?我不想死!也不想孩子死!”譚麗珍顧不得身子笨重,撲到杜春曉腳下,緊緊抱住她的雙腿,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不怎麼辦,安心待在這裏,養好身子,迎接新生命的誕生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斯蒂芬的聲音自簾布後傳來。
譚麗珍怔了一下,不由鬆開了手,杜春曉方站起來,走到鐵門前,撈起簾子。他穿一身墨綠絲絨西裝,下巴上剃須水的氣味清新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