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倘若皇叔此番因為缺糧而前線失利,除了有可能令你離那位置近上一步,於父皇於國家,是多大的災禍?你難道不懂?
煙洛並不曉得其中曲折,見鍾隱煞是煩惱。眼波一轉,卻精靈古怪的笑了,“別的沒辦法,這個還可以幫你出個主意!”想來南唐占據長江三角洲,地屬富饒。在金陵城附近,如馮氏家鄉一般的小村小寨必然極多。就如自己那次收糧來買賣,又順手又快當,隻要朝廷肯給個合理的價錢,再派專人下去采買,自然有許多餘糧可收,豈不是一舉兩得了?
鍾隱聽著煙洛氣定神閑侃侃而談,神色卻愈來愈明亮,末了,卻是飛快的站起身來。衝煙洛長長一掬,他束發簪上的菊花原本極小,近看了,卻發現金絲花瓣密密繁繁,張揚著華貴清高,一種屬於金屬的堅硬韌度。“清乃神人也!鍾隱先拜謝了!等待事成之後,定然擺酒相酬。”說罷凝了煙洛一眼,轉身匆匆去了,這一走,便是將近一月未有音信。
煙洛埋頭經營茶莊,引著茶莊逐漸上了軌道,銀子總是不少掙的。那十個女孩子卻最喜歡沒有客人的時節,死纏著要求她講故事。煙洛想想也好,閑時,便將自己記得的故事一一道來。童話,寓言,甚而她喜歡的《紅樓夢》,這些個小女孩子常常聽得如癡如醉,聽學受教,潛移默化,心性氣質亦多少改變了些。煙洛瞧瞧自家的丫頭們個個出落得越來越是水靈鍾秀,舉止得宜,不禁暗暗得意——素質教育,還是很重要滴。
驚蟄時節,春意繾綣,天卻常是灰突突濕漉漉的,似朵吸足了水的棉。一日綿團太厚,終究撐個不住,便落了雨,從早淅淅瀝瀝直下到了傍晚。鍾隱卻忽然派人來請,葉橪那段正忙的腳不沾地,煙洛無奈,唯有單獨赴宴去。子槐是個榆木疙瘩,向來不離鍾隱半步。所以傳他家主子口信的任務就交給了近仆孫易。孫易頭臉幹淨,不大的眼倒甚是精明,看到煙洛的時候,他稍微遲疑了一刻,發現男裝的煙洛有著細白的脖項,卻似乎恍然悟了,恭敬的請煙洛上轎去,眼底卻是若有所思。
想不到,鍾隱卻將她請到了一個極小的飯館。小館子處於陋巷盡頭,裏麵唯有一幅淡墨暈水的山水畫。黃紙糊窗,桌椅幹淨,卻幾近寒傖,煙洛瞥見那家土灶上的一碗雨絲般的米線,猛地憶起東京的一個春日,她滿心愁煩,卻巧遇了趙氏兄弟,遂逮住他們請客,大吃了一頓米線。絲絲香滑滋味,似尤在舌尖心頭,卻漸漸次次的酸澀下去。一時立著怔了,有些呼吸不順。
鍾隱站了起來,“清,你來了!”絲繡銀邊的白衣隨風而舞,一股木樨香氣遙遙遞送,清淺如水。這優雅的身影,絕絕對對的似曾相識。腦子“轟”的一響,煙洛為自己荒謬的念頭驚住了,沒頭沒腦道:“鍾隱,你寫兩個字給我瞧瞧!”
鍾隱偏了偏腦袋,有幾分無奈。快一月不見,他忙忙碌碌,夜裏卻是不時念起她。好容易見了,她竟然劈頭就是這樣一句。仍然是吩咐人拿了紙筆,平鋪在小木桌上,瀟灑提筆,問道:“你想要什麼字呢?”
“什麼都行!”
鍾隱微一思索,點點頭,筆法卻是行雲流水: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麵清。何妨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閑平,詩隨羯鼓成。
煙洛低了腦袋細審那未幹的墨跡——鍾隱用的是顫筆瘦書之法,筆鋒瀟灑,而兼有霜竹之骨。那時雖然心慌意亂,可這,這字體,她仍清楚記著。一時卻似大夢初醒,是了,除了鍾隱,這天下還有什麼人能夠輕而易舉的解了她的幾道難題,不去姐夫那兒求親卻反約她單獨會麵。那時正值姐夫要出兵攻打南唐,所以她與匡義當時遇到匆匆趕路的公子,定然便是……不由得按了按眉心,哎哎,事情為何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