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較太多,隻要她安好,他便算立於遠處,一樣,心安……
幾隻鳴蟬躲於高大的楊樹,聲聲唱和,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既知心歸,何事不了?
煙洛絲毫未覺身後的種種,一直心不在焉,沉溺於一堆如雲般的思緒。娥皇女英姐妹,乃傳說中帝舜的兩個才情兼備的妃子,舜帝死後,她們因思念日夜啼哭,染竹成斑,最終還投了湘江自盡,人稱湘妃。鍾隱的兩位皇後,卻如此湊巧,亦是姐妹,名為娥皇女英,姐姐牡丹容姿,才藝雙全;妹妹靈動嬌俏,惹人垂憐。偏偏,也都是紅顏薄命,陪伴著一代才子,華年未老,卻先後離世。一段史記,不過一程記錄,或換一段美談,或餘一串感歎,然對於如今的自己,卻不吝變作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心情愈發的沉重,不由得怨憤重重。老天爺,你將我的靈魂引渡到這時代來,難道便是為了讓我用這雙眼一一見證,那些活潑美好的生命如何變幻消弭,見他起高樓,見他樓塌了。風流逝水,皇權入土……而自己,無端卷了進來,卻注定無法平凡的過日子。螢蟲之光,微微渺渺,隻能眼睜睜清醒地看著,除了無奈,仍舊是刺痛心扉的無奈。如若上蒼真存在著浩浩的神明,那麼他們如斯的安排,令她生存,卻倍感無力與渺小,難道亦可稱作慈悲?
葉橪見她深深顰眉,一言不發,也不說話,兀自前行。直到煙洛迷迷登登的快撞上了路邊一個賣水梨的小攤,他才在秋萍的短促的呼喚中,反手去撈了一把,將她勾回來,揚起的聲音似笑非笑,有絲挑釁:“一遇到他,魂就丟了?”
煙洛其實業已回魂,原就心情鬱悶,聽到葉橪幾分嘲弄的語氣,猶如火上澆油,劈手扒開他的狼爪:“小人之心!”噌噌便往前走。
葉橪的手被撥開,黑眸生冷,語聲頓變可惡:“洛洛……”,他愈發的嘲道:“瑞王妃比你,可美上不止數倍。”
這個,神經病……吸氣,吐氣。煙洛站住腳,竭力平靜,卻全沒奏效,猝然轉身,冷笑道:“然後呢?”
葉橪愣了一愣,她真的生氣了。亮晶晶的眸裏怒火騰騰,黑發如雲,紅唇殷豔,雪肌生粉,房簷伸出的闊葉,綠油油的,為人拚湊著蔭涼。她頂了一身細碎的光點,卻鮮妍明媚不可方物。為了鍾隱,她竟敢,如此的美麗?登時心上酸浪翻絞,失卻了遊刃有餘的風度,脫口的言辭,犀利如劍:“然後?然後你莫再無謂癡心!”
煙洛原本隻是沮喪,這下被嘔得渾身發抖,黑瞳隱上一層灩灩的澤光,死瞪著葉橪,語調尖了:“你再說一遍!”不知為何,一眾蟬兒約好了似的,一瞬間齊齊吼了出來,鳴聲響亮而尖利,前後左右連成一片.
知了,知了,知了……
不知不了,不知者,未了啊……
秋萍一見又鬧僵了,隻得硬著頭皮,趕上來拉住煙洛,急急的勸:“小姐,葉公子,好好兒的,玩笑話都別往心裏去,大街上呢……”竹子從未見過小姐與葉少爺氣成這樣,小姐的麗眼泠泠豎起,少爺瞳孔中似繚繞著墨色的煙氣,不穩定的流動。不禁嚇得噤聲,縮著脖子躲到幹姐身後。
煙洛本自噎氣,撞見秋萍一雙焦柔的眼波,似乎苦苦求她少安毋躁。大腦一涼,克製,克製,垂眉,幾回呼吸聲重,滿腹的怒意漸漸化為一腔委屈,心情早已一落千丈。她咬了咬牙,擺脫了秋萍的手,“沒事了,你們去遊船吧,我想自己靜靜!”轉身大步流星,再不看葉橪一眼,預備回閑芳軒去。驀的腰間一緊,秋萍與竹子的驚呼中,她的身子卻飄如飛絮,臨空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