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長久的坐在柔緞床榻邊,執意取過了喜兒手中的濕巾,溫柔的絞洗,一絲不苟用微熱的絲帕為她拭麵。眉如黛,膚如雪,唇如霞,細細描畫,沉定的眼眸滿是痛惜。“丫頭……,”他說的語音輕輕,嗬寵孩子似的:“醒來吧,傷口都掩好藥了,我給你保證,醒了也不會疼的。”視線遊弋至她的傷臂,滯了一下,愈發溫柔,“匡義已經知錯了,你一向善良,別再生他氣。嗯?”
指節修長的一雙手,鬆鬆的握住她溫軟的葇荑,寬然的安慰引誘:“丫頭,你那麼喜歡熱鬧,老躺著多無聊呢。蓮苑的花又快開了,我買了兩三隻挺漂亮的小東西呢,你一定會喜歡的。趕明兒好起來,大哥陪你去看,好不好?”
她並未回應,他就一直靜靜等她的答案,一整日,他滴水未進,卻經心的喂她喝一碗參湯一碗補藥。熬得釅釅的湯,她每次隻能咽下兩口。他不厭其煩地將白瓷碗壁輕柔的碰上她的唇,珍惜的半擁著她,哄著:“再喝一口。等你好了,大哥就帶你去享受美食,你最愛的那幾種。嗯?”
斜陽撒了一片暗紅,屋中開始氤氳著黃昏的微溫,一隻翠藍的蜻蜓闖進來,點在白瓷瓶中的那支收卷的翠葉上,透明的翅膀一顫一顫的發亮,纖薄的仿佛隨時會羽化無形。他的視線劃過荷葉尖尖,就水波般點開一圈憂鬱的漣漪。手心泛著潮熱,分不清是他或是她的虛汗。
蹙了劍宇,趙匡胤痛切地低語:“丫頭,你要公平一些。從過去到現在,大哥未曾要求你分毫,是不是?許多事,你不想說,我就再不追究。我隻想守著你平平安安高高興興的樣子,這麼一點點,你也不肯給麼?這麼躺下去,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叫我……”咬了咬牙,終究沒接下去。
丫頭,由始至終,我無法責怪你。便算怨恨,也該怨我的誤解輕信。而我的彷徨,你始終不曾懂得。趙匡胤原乃一介平凡武夫,無官無爵,家事國事責任重重。你於我,是夜裏的蓮花,是水下的澹月。你的飄然靈透,令我情不自禁,又自慚形穢。我所以相信了你與六皇子雙宿雙飛的傳聞,也許是因為我愛的太過深切,深切至自卑,自卑至失去了戰場上殺伐決斷的自信。如今誤會既成,我不求你安慰,諒解,也不求你就此接受。我寧願痛著忍著,為你繼續追尋創造一個無羈的天下。但是,丫頭,你不可以如此殘忍,方才短暫的重逢,你便一病如斯。讓我守著你,放不下不能放,心卻一寸一寸燃成灰燼。
所以,求你,醒來吧……
蜻蜓被滿室沉凝的憂傷驚動了,一頓,乍然輕盈振翅,破窗而出。煙洛的黑睫細細的震動,可是,她未曾掀開眼瞼,露出令人讚歎的亮眸。
第六日。蘭惜落,冰寒芳。直道相思了無益,為妨惆悵是清狂。
傍晚,寂靜的庭院中喧鬧起來。遇到了門外的大哥,趙匡義根本看都沒看直接動手,院子裏頭登時風聲赫赫一陣嘈雜。潘美趕來勸架,夾在中間左右不是,倒自挨了兩下。幸而後來符晶風風火火闖了來,嬌聲爽脆:“活見鬼!趙匡義,煙洛妹妹正病著怕吵,你就不能好生說兩句話解釋解釋,我真是白操心了!”
趙匡義稍微遲疑了一刻,出乎意料的收了手。符晶冒著被皇上嚴懲的危險私自將他放了出來,他欠她的情。趙匡胤暗自攢緊了拳,驚疑一閃而過,沉聲道:“你私跑出來的?”
洛蘭郡主驟然病倒,皇上追問下來,隻曉得郡主那天早晨去過古吹台,歸集因由還是源於匡義後來在蘇府的一場大鬧。鐵證如山,柴榮大怒,命人將匡義鎖入天牢,明言若洛蘭郡主有個缺失,就治他的大罪;便是郡主好了,死罪可免,活罪亦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