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了許多。為他進食而定得那套法子,被她敦促著一一實行——皇上三餐總算吃全了,隻是皇後陪進晚膳這一項,變作了一周三次由她作陪。她悄悄尋了太醫餘閔,此人醫術高明,自己與他當年因為姐夫的大病,曾多次言及養身醫療,許多理念不謀而合,私交還算不錯。這一次與他再三商榷,估摸著皇上的狀況擬了十來種養身藥膳,托他將方子轉交禦膳房。拐個彎兒做事,一來是不願趙大哥誤會她的關心,二來更可以將餘閔推到幕前,日後趙大哥若有個三病八災的,多少更易親近信賴。
至於國家大事,她本就沒什麼發言權。趙大哥不問,她也從不置緣。安安生生的待在西邊沁園,如若皇上來,或撫琴,或閑散聊聊,但凡她曉得的帝王賢士的掌故,她覺得略有助益的,都會當故事講出來。趙大哥會認真傾聽,也偶爾提幾句他的意見,興致勃勃。一次聊至江南的湖光秀色,煙洛曾經不失時機地談起過李從嘉,那個雲一般悠遠的雅致男子。他,很優秀麼?趙大哥問得淡定,似乎不曉得他已是南唐的太子。煙洛細細的想了想,才敢回答,生而雙瞳,貴相天成。才華絕世,光風霽月。話鋒一轉,又輕輕歎道,不過,凡塵浮華,對萬人是幸,獨獨對一人,也許反為不幸!
南唐後期的衰敗,鍾隱的心軟避世,注定了他的悲劇結局。她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可能幫他避過那最終的殺身之禍。
是麼?趙大哥淺淺的看她一眼,卻用了陳述的語氣,點點頭,心到神知,不再追問。
她撫琴的時刻,他絕不會多話的,常常在軟塌旁靜坐休憩,有時還會批幾本折子,但是麵色溫柔,眉宇舒展。
他來的很勤。兩人相處一室,他都不著痕跡的保持著距離,未有任何令她尷尬的舉動。唯獨一次午後,她在亭內輕挑慢撥,心不在焉掛著宮外事,把大半個時辰都晃了過去。等她回神,卻發覺趙大哥側伏在桃木幾上,枕著左臂睡著了。剔透的春光纖融似霧,從她的角度,隻見到他微閉雙目,修長如削的眉梢斜斜隱沒鬢角,安靜宛若多年前,抹一筆沉遠高瞻的墨跡,飛揚間,世情乍變,光陰飛渡。忽然胸中酸溢,玉指亂了,琴弦被無意識的狠狠一壓,銀弦飛彈開來,“叮”的脆響。她吃痛,低呼了一聲,忙含住傷指輕輕吸吮。
趙大哥已被驚醒了,初初睇到她那刻,桃花眸裏碎著朦朧沉醉,似落進了無數星星的夜塘,直至緩緩的清醒,卻漸漸的,讓一層掩飾的暗芒浮了滿目。煙洛不曉得那是自己是什麼動作什麼神情,隻曉得隔著幾點嫩碧嫣紅,風輕雲淡,他們恍惚對視,仿佛極久,也仿佛不過片刻,趙大哥倏然蹙眉,起身飛快的逸去,獵獵金袍,遍目殘陽,寂寞無地。
魏蘭曾私下勸煙洛,請她不如索性認了皇上做義兄,也許能令皇上心裏好受一些,日後也方便來走動。煙洛含笑拒絕了。魏蘭不明白,感情令人銘心刻骨處,就在於它的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真正相愛過的人,不在一起了,怎可能變作兄妹繼續相識相親?她做不到這麼虛偽,而趙大哥光明磊落,亦從未提出要她作什麼勞什子妹妹。他們的緣分,三個月溫馨,三個月相對,僅此而已了。就如眼簾裏飄飄的風箏,拴住她的線軸,已不在趙大哥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