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們會老去，會離開這個世界，徹底告別這個城市。可能，也可能，在他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就會勞燕分飛，再也不能如今夜，舉著酒杯，互相深情地凝視著對方，伸手可觸對方的體溫……
王一虎想著想著，不覺氣短，哀哀地，竟眼眶泛起潮熱。
廉華歆不曾覺察到王一虎內心的波瀾。她心裏充滿了幸福、美好的遐想，所有浪漫的傳說、故事，都在她內心回旋。她珍視此時此刻此地此角落，她和他的對坐，她和他的親昵，多麼安靜，多麼放鬆，多麼美好！
在朦朧的燈影裏，她又一次向他舉起杯來，叮呤，碰了一下，風情萬種地看著王一虎的眼睛，說你記得《詩經·邶風》的《靜女》嗎？你說，我像不像那個靜女啊？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躑躅。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王一虎誦了出來。
他望著她，這張令他味之無極的麵孔，在燈影裏宛如上了濃妝，如詩如畫。此刻，她不正是在這個都市一隅，深情地對著他，用眼睛說著熱烈的話麼？
他說像，真像，像極了！
廉華歆烏亮的眼睛裏，淚水潺潺而出……
☆、第030章 不想回家
王一虎見狀，要去拭她臉上的淚，廉化歆難為情地低下頭，一顆淚珠就從毛茸茸的大眼裏滑落，掉進了酒杯裏。他取過那杯酒，一仰脖，灌進了肚裏……
如此下去，這個美好的角落，勢將變成兩人的傷心地。他不忍，強顏歡笑勸她說，不要難過了，寶貝兒，你看，今晚的空氣多好，我們去外灘轉轉吧！
他們打的到了外灘。這裏，仍有不少夜遊客，在欣賞浦江汪汪漾漾的美景。
王一虎來外灘，這算是第二次了。在這裏，他總是會想起母親，想起自己幼年的時候，母親給他講《青春之歌》裏的故事，講這外灘上，洋人如何掛出“華人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侮辱中國人……他冀望著能發現哪怕一絲絲痕跡，帶他進入小說裏的故事，去那個綺靡的年代，感受那些不甘沉淪的年輕的心，在舊時代裏不屈的搏動……但是，一切都早已蕩然不存，都被合進了一卷卷的小說、傳奇裏。
他跟她絮絮講述著自己的往事、自己的感受。廉化歆挽著他的胳膊，用心地聽著，不言不語。
廉化歆的年齡，和他隔著差不多一個年代，她不曾曉得林道靜們的故事，但是一邊聽他娓娓述說，一邊卻被一個母親熏陶兒子的景象打動著，浮想聯翩。這樣一個情深意重的男人，背後一定是有一個溫婉而知書識理的母親的。她對他的認識，更深了；對他的愛，更濃了。
她將身體，更緊地靠向了他。
夜闌人稀，寒氣叢生。王一虎目睹廉化歆情緒好起來，便攬過她的肩頭，抱上她說，上海、北京兩個城市的酒吧，都很有味道和個性，我們早點回去歇息，明晚到衡山路和雁蕩路逛逛，你看怎麼樣？廉化歆說，聽你的。
第二天，他們睡到了自然醒。起床後，去南京路、淮海路一帶，逛了多半天，隻用了些小吃填飽肚子，
正是人人恐慌非典的時候，大小商場人流稀少，商家為了促銷，到處都在打折甩賣。王一虎給廉化歆買了一身裙子，又買了她看中的一副純銀的首飾——廉化歆覺得黃金俗氣，不如白銀有質感，也亮麗。夜幕降臨時分，他們餓了，就讓出租車司機帶他們，找到一家老上海餐館，點了四喜烤麩、油爆蝦、蟹粉豆腐、炒鱔糊什麼的，都是道地的上海美食。酒是沒有喝，他們留了肚子要去酒吧的。
王一虎建議他們去衡山路，說那是一條老資格的酒吧街。廉化歆說我知道的，上海我也來過兩三次了，還記得當年我坐飛機來上海，追羅大佑演唱會的事嗎？王一虎說當然記得，你是個追夢的女孩兒。又說，今晚我要選最好的酒吧，讓你再圓一個夢。廉化歆說，沒有什麼最好不最好，隻有最喜歡、最適宜。王一虎說有道理，就像我在茫茫人海中選了你，你就是最適宜我的。廉化歆柳眉豎起，眼華灼灼地看著他：難道我不是你最好的？王一虎未防她這樣子，馬上笑著說，最適宜我的，當然就是最好的，這還用說！廉化歆踢了他一腳說，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