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所做的那些,不過是心中抱著一絲期冀而已,期冀敬王當真腦子糊了,能答應推掉這門親事。

可是很顯然的,敬王清醒的很,為了那突然覺醒的些微的慈父之情,為了讓謝遠能安心接受世子之位,不至於讓他看重的真正繼承人謝瑾然獨自留在長安被人帶壞,敬王可以在謝寒盡決絕的剃了光頭後,放棄讓她和親甚至在有了一個好的由頭後,放棄謝寒盡七年後的婚姻決策權,也可以放棄讓謝若錦去嫁給一個病秧子,但是,安陽王的封地著實是太巧了,巧就巧在它就在定王旁邊——敬王既所謀甚大,那麼,將來與定王對上,定然是遲早的事情。敬王現下要將最為重要的嫡長女嫁過去,也是應有之義。

更是敬王絕對不能接受改變的事情。

謝遠和謝雲屏早知如此,卻還是期冀能有旁的希望。而現下謝雲屏聽了孤鴻子的話,心中的那一絲少女情懷登時消失殆盡——她的阿弟阿妹們尚且還不能在敬王府真正立足,男女之情,交心交情,又有何用?倒不如好生利用這份親事,既為自己,也為家人。

謝遠心知再勸不得,隻得閉嘴。

敬王其實不是不知道長女嫁過去可能會吃的苦——婆婆和丈夫一起思念那個死去的女人,偏偏這二人還是長女嫁過去後,必須要日日夜夜麵對的人,其中苦楚,想也猜得到——奈何任何事都比不過他的大業重要,因此隻粗略安撫了幾句,又難得溫和對謝遠道:“既是如此,你明日和瑾然與我一同進宮,讓瑾然將世子之位讓與你。”

謝遠忽覺敬王有些好笑,想了想,就抬頭看著敬王,道:“阿爹,我發過誓的,在朝堂上。”

然後他就憑借著這一世非人的記憶力,將當日朝堂種種,重複給敬王聽。

“……是以此番令二弟讓爵與我之事,遠雖不敏,誓死,不從矣!”謝遠緩緩道,“阿爹,兒立過誓了。”

敬王簡直想要上前去掐死謝遠算了。

孤鴻子卻是在一旁笑道:“這有何妨?世子之位本就該屬於殿下嫡長子。而殿下嫡長子本就是大郎。既是本該屬於大郎的嫡子之位,何來讓爵一說?殿下,隻道‘歸還’便是。”

敬王雖心機過人,奈何從不曾將七歲的在山間長大的謝遠看著眼裏,又早早在心中覺得那世子之位本就該屬於謝瑾然,謝遠說這番話時,又是故意設了陷阱,是以直到今日,被孤鴻子點醒,敬王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個他一直以為隻是個山溝溝裏長大的孩子,其實,一早就在設套。

既為那幾個姐姐,也為他自己。

甚至這個結局,謝遠或許也早就料到了——謝雲屏的婚事必然不能改變,可是,謝遠卻讓他清楚的知曉了謝雲屏將要麵臨的艱難和謝雲屏的重要性;

謝寒盡的削發一事謝遠大約是沒有猜到,然而結局到了這裏,讓謝寒盡用七載青燈古佛生涯,換取出嫁由身,可以不必遠嫁和親,嫁給已經到了天命之年的讚普,受那等苦楚,也算是謝遠原本所求;

至於謝若錦,敬王完全沒有料到謝遠已經為她做到這種程度,給了她目前為止謝遠能為她尋到的最好的親事,謝若錦卻拒絕了。可是,敬王心裏卻是覺得,和謝若錦姐弟相處幾年的謝遠,說不得早就猜到了謝若錦的打算,隻是為著最後的姐弟情意,不得不付出這最後一份努力而已。

而謝遠自己,他大約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必然會作為質子留在長安。謝遠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卻能讓自己正大光明的用原本就屬於他的世子之位留在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