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畢,把紫色的小丸,一把塞進口中,大口地喝水,一衝順喉而下。喝過之後,方表情古怪地問:

"汽水?"

單玉蓮氣地胡言,便把剩餘的"七喜",也灌喂他喝下,然後白眼相加:

"誰高興侍候你?別諸多作態。"

武汝大急了:

"就快了,我起了就喚你。"

她用力把杯子擱在床頭。徑自出到廳中,繼續看書去。因為她剛見的回目是:"淫婦藥鴆武大郎"。

白紙黑字是這樣寫道:……那婦人將那藥抖在盞子裏,把頭上銀管兒隻一攪,調得勻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便把藥來灌。武大呷了一口,說道:"大嫂,這藥好難吃!"婦人道:"隻要他醫治病好,管什麼難吃易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時,被這婆娘就勢一灌,一盞藥都灌下喉嚨去了。武大哎了一聲,說道:"大嫂,吃下這藥去,肚裏倒痛起來。苦呀!苦呀!倒當不得了!"這婦人便去腳後扯過兩床被來,沒頭沒臉隻顧蓋。怕他掙紮,便跳上床來,騎在武大身上,把手緊緊地按住被角,哪裏肯放些鬆寬。正似油煎肺腑,火燒肝腸。心窩裏如雪刃相俊,滿腹中似鋼刀亂攪。

"哎"

單玉蓮正看到此處,忽聞武汝大痛苦怪叫。她一驚,呻[yín]與白紙黑字重疊著。她彈跳起來,下意識地瞪著自己的手,手上的書。四下大大變樣,腦海中有一個詭異而又不肯相信的念頭翻騰著。

武汝大無休止地怪叫:

"哎"

就像一個將要打開的啞謎,一個惡毒的咒語,解放群魔的已撕裂一角的符。

她渾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變得猙獰,她的疑懼擴張,接近吞噬了整個人。

啪啪啪的,各間屋子的燈火通明,所有家人飛奔而至。

這真相越來越清晰,她越來越不願意麵對。不祥的事件,將會陸續發生麼?

——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與死亡掛了約。不,她不想死!

然而,這裏麵有什麼奧妙呢?可不可以逃避呢?

武龍衝進來,忙問:

"什麼事?"

武汝大在地上痛苦打滾,渾身冰冷,牙關緊咬,喉管枯幹,雙手掩住下腹,隻斷續地道:"我——中毒呀,死了死了一…是''活力M''呀,——阿龍,SIMON給我——的藥——呀!哎——汽水——"

那批村婦馬上張羅急救,一個姐姐灌他冷水,一個姐姐控之德之,有兩個,便以萬金油白花油亂塗。慈母以為他中邪,還奮力捏化中指,加速他的昏迷。

單玉蓮站在一旁,手足抖額。武汝大的娘親一壁狂城:"仔呀、仔呀!"一整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仇恨目光來製殺這不祥的、美得過分的新媳婦:"一定都是你害死地!汝大他以前冬天衝凍水也沒事的。現在變成這樣,嗚嗚嗚!"

她的大姑奶一見杯中是"七喜",便過來扯她頭發,乘勢發難;

"你還給他喝汽水?"

武汝大在混亂當中,閉氣瞑目,全無反應。——他死了!

"你賠一個仔給我!賠一個仔給我!"

武龍一躍而起,狂打了單玉蓮兩記耳光,怒罵:

"你與SIMON合謀?我去找你奸夫算賬!"

單玉蓮抓著那書,百口莫辯:

"不是呀,我沒有呀,你們信我啦!"

舉家一齊痛哭,幾代單傳的武汝大,成多神主牌都傳集他,還沒添上一兒半女,使嗚呼哀哉,魂歸無國去了。

哭聲把失聰的太婆也吵醒了,邁著小腳碎步入來,被威猛的武龍一撞,四腳朝天,幾乎也魂歸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