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冷真君殿,那抹黑氅銀鎧望月望了千年。
月光皎潔清寒,卻讓他覺得有些許暖意。
神仙們說,他心高性傲。
楊戩,楊戩。
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存在的意義。
神仙,長生,權利,都得到時,又當真能如何?
紫衣紫袍紫色的發帶。入目之處皆為紫色。
一池微熱的水,是他唯一覺得安全的時刻。
江湖中人說,他冷漠殘忍。
紫氣東來,卓東來。
月下獨酌,對影三人。
他說,一個人的命運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兩個同是冷淡的人,相遇會是何種結果。是惺惺相惜,還是兩敗俱傷?
皎皎明月。望月而行,踏月而歸。
下界
夜,靜謐無比。皎潔的月光傾灑,照著清冷的真君神殿。
真君殿外,下了幾節樓梯便是扶欄。漢白玉雕成的扶欄外,是浩瀚雲海。抬眼望去,再無盡頭。
楊戩一身銀鎧黑氅,獨倚憑欄。深潭似的眸子,清冷的不帶半點的情緒。
沉香和小玉大喜的日子似乎才在昨天,卻已經過了很多年。今天是沉香小玉的三子劉昱滿月。早些的時候,已經差了哮天犬帶著些禮物去華山。自己也打算做完了手中的事情便去道賀,順便也下界走走。
卻不料等批完手中的文書,已然是深夜。也不好再去叨擾,隻能等天明了再下界去。
雲海中,一道影子閃過,楊戩的眼神也跟著閃了一閃。
來的是哮天犬,手中捧著一個食盒。看見楊戩站在前麵,忙跑到楊戩身邊雙手奉上一個食盒,眼裏盡是興奮討好的神色:“主人,這是沉香讓我給您帶的喜蛋和糕點。”
楊戩略略點頭,抬手接了盒子。又伸手拍拍哮天犬的腦袋,吩咐哮天犬去休息。哮天犬本就倦了,這會兒得了命令又拿腦袋蹭了蹭楊戩的手心,才退了下去。
楊戩的手指摩挲著錦盒,緩慢地打開了蓋子。盒子裏是六個染成紅色的喜蛋,還有一盤糕點。糕點皆是楊戩以前愛吃的。真難為三妹妹,幾千年了還記得他喜歡的食物。
楊戩將錦盒拿在手中,轉身進了神殿。
取了塊糕點送進口中,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胸口化了開來。
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楊嬋才和娘學會兒了做梅花糕。捧出的第一盤糕點就端到他麵前,得意又興奮得看著他笑:“二哥二哥,你快嚐嚐,我做的好不好吃。”
他記得當時咬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他本就不愛吃甜食,可這半生不熟的麵點,卻摻了不知道多少的糖,甜膩得不行。但是看著三妹一臉期待的模樣,他卻笑了。一麵稱讚,一麵將糕點硬是都吃下去。為此鬧了三天的肚子,還沒有敢和娘說。
楊戩微揚了嘴角,又捏了一塊糕點。細細端詳,隻覺得做的極為精致,就是奉到王母娘娘麵前的糕點,也比不上這十分之一。咬在口中鬆軟糯滑,隻有略略的甜味,和花的清香。不甜不膩。
上一回吃到這糕點,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吧。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原來,他已經這麼久沒有下界去看他們了。
記得三妹才被封三聖母的時候,他第一次去看她。那會兒三妹看到他第一眼便紅了眼眶,而後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哭著撲到他懷裏。他擁著三妹,輕拍著三妹的後背。很心疼,卻又覺得很開心。心疼的是三妹的眼淚,開心的是那種被依靠的感覺。
楊戩緩緩地歎了口氣。現在三妹已經有了丈夫,有了孩子,還有了孫子。而現在,丈夫相伴兒孫繞膝。
隨手又翻了翻已經處理好的公文,楊戩在榻上坐下。
已是深夜,明珠泛著柔和的光,淡淡地照亮房間。
楊戩忽然覺得有些倦了。
似乎每次忙完公務,獨自坐在房中的時候,總難免會有一種倦意湧上來。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堵在胸口很是悵然。
或許,真的應該下界走走,去看看三妹他們,順便也可以散散心。
清晨。長安。
才是清晨,晨露濕了街道。幸而是春日,太陽才出來,便已經暖起來了。
楊戩從一家銀樓裏走了出來,手裏捏著一個錦緞的荷包。雖然已經讓哮天犬帶了一份禮物過去,但是自己去時若是兩手空空總是不好。於是便趕早來這長安買了個金鎖,刻了名字,算作是給小劉昱的禮物。
從長安到華山,約摸兩百五十裏。若是用法力也就片刻功夫。可楊戩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出了銀樓便徒步向城門走去。
隨著日升,長安城裏也漸漸熱鬧起來。小販叫賣,行人趕路,孩童玩耍。
青草短長,樹抽新芽,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
楊戩出了城門一路向東。他穿的是一身黑衣,手中握著一把黑色折扇。走在這明晃晃的太陽下,青山綠樹之間顯得很是晃眼。如何去看,似乎都與這周圍的景致,及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