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的手腕。

她的手又白又冰,凍得像冬日屋簷下的冰柱,他抬眼朝她看去,隻看見她烏黑的瞳眸盈滿著淚與絕望的懇求,用那失去血色的唇,虛弱顫唞的說。

「別……別殺……我孩兒……」

她要死了,他知道,他的刀戳穿了她的喉頸,他能感覺到生命正從她身上流逝,他阻止不了什麼,改變不了什麼。

他鬆開了手,看見她眼裡浮現釋然。

那著漢服的男孩不再試圖攻擊他,轉而抱住了倒下的女人,跪倒在地,抱著她哭喊著︰「娘──娘──」

血如河,流淌過她的頸、男孩的手與膝,濕了兩人的衣,在地上形成一小小的血泊。

男孩試圖要替她止血,那當然不可能成功,她要死了,他知道,那孩子也知道,她抬起了染血的手,試圖撫摸男孩的臉,但才觸著,已無力垂落。

她咽了氣,死了。

男孩淚流滿麵,將她緊擁,痛哭失聲,忘了他人還在這,顯然也不再在乎自己會發生什麼事。

這是戰爭。

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就來殺你。

他沒有錯。

她手上拿著連弩,她對他射出箭矢,他隻能殺了她,沒有第二種選擇。

看著那悲慟萬分的孩子和那已失去氣息的女人,他隻覺無法呼吸,彷佛看見多年前的自己,看見多年前死在他懷中的娘親。

啪──

在那孩子的慟哭聲中,有種奇怪的聲音響起。

啪──

那聲緩緩又響,他不由得低頭望去,隻看見他的手上,還有著女人的血,那溫熱的液體在指尖匯聚,滴落。

啪──

滴落的聲音,聽在耳裡好大聲,不知為何像把銳利的箭,戳進了心口。

腥紅的血像月圓下漲潮的大湖,徐徐、緩緩,汩汩淹沒了他。

他沒辦法思考,也不想思考,身為士兵不需要思考,他把所有的情緒和蠢蠢欲動的過往回憶都摒棄在腦海之外,推開,抹去。

他讓自己麻木,變得更加無感,然後轉身離開那間民宅。

屋外的陽光亮得刺眼,讓眼前一片白茫,他讓雙腳交替著,踩著腳下的石板,穿街過巷,風沙吹拂過他冷酷濕透的臉龐,讓血冷了、幹了,他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他再次找到一口井,他再次麻木的洗淨臉上與身上的血跡,孩子的哭聲卻如影隨形。

這是戰爭。

他再次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這不是他的錯,那男孩也不是他的責任。

他必須要跟上部隊,他得去集合,他們還有仗要打,有另一座城要攻。

女人的死很不幸,孩子的遭遇很淒慘,但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人生,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就算那孩子被下一個闖進來的士兵宰掉,或被俘虜,被鞭打、被虐待,被帶到下一座城,在軍隊要進攻之前,推去前線做軍事工防,然後在開戰時,成為第一排沖鋒陷陣的另一個替死鬼──

無論那臭小子遇到什麼樣倒楣的事,都和他不相幹。

他前進再前進,一個小隊和他擦肩而過,那不關他的事,不是他的事──

他們拐進了那條巷子,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不需要理會那孩子的死活,他的情況根本也不可能照顧他,他對那傢夥的情況無能為力。

他握緊了手中的刀,再次舉步,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

懷中的娘親沒了呼吸。

不。

可是,娘親溫熱的血浸濕了他的手,浸濕了他的衣。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

前一刻,娘還活著的,還堅持要他躲藏起來。

這是戰爭,不是遊戲,非紙上談兵,若敵人攻進城裡來,戰亂中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知道情勢有多糟糕,他能聽見戰鼓急急,能聽見金戈交鳴、聽見殺伐聲響。

娘將他關進了櫃子裡,不準他出來,才一會兒,人就沖了進來,那些人試圖非禮娘,他在混亂中,硬將櫃門撞開。

他看見了那個沖進門裡的人,抓著劍沖了上去,可他太慢了。

太慢。

他緊抱著娘親,哭得聲嘶力竭,可無論他如何搖晃,娘都不曾再應他一聲。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

闖進門內的敵人不知跑去了哪裡,他也不再在乎,淚不知何時幹了,隻有心疼若燒。

他緊擁著娘,隻覺痛。

若不是他貪圖一時之快,得罪了王爺,爹便不需帶著娘與他離開中原,不會誤信庸主,不會落得被燒死的下場;若非是他,爹與娘還會活著。

如今爹死了,娘也走了,沒有了心跳,停止了呼吸。

這世上,他再無親無故,他離家很遠很遠,沒了疼他的爹、愛他的娘,那兒也早已不是家了。沒了爹娘,他還活著幹嘛?還活著做什麼?這世上已沒了他所在乎的人與事,還不如脖子一抹,同爹娘一起。

「你想抱著那具屍體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