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福點頭。「你隻管收錢就好,其它就不用操心了。不過我現在身上也沒什麼錢了,就剩這些——」她將懷裏的荷包拿出來,倒出僅剩的二兩銀錢,對水姑道:「我跟床上那位姑娘跑了一路,現在又渴又餓,你去幫我們買些熟食回來,這些錢夠我們三人好好吃飽一頓了。」
「哇!足足二兩耶!這錢可真不少,可以買幾十上百個硬窩窩頭了。」水姑將銀錢拿在手上,雙眼發光!
「別買粗糧,太硬了,嗑牙又噎喉。床上那位姑娘是嬌貴人家,吃不了。你就買些鬆軟的白麵饅頭還有幾樣菜肉,挑好的買,別省著。」
水姑聽完眉開眼笑。「這可是你說的啊,那我今兒個就不客氣沾你的光啦!我就挑貴的買,買幾個葷菜還有精糧做的白麵饅頭來打牙祭!說起來,這些日子以來,也就我女婿娶我家大丫那天,他咬牙置辦了一桌有肉的酒菜,我才吃到肉。那時也是花了一兩半呢,十幾個人一人夾一塊肉,才嚐個味道,也就沒了,我現在可饞肉哩。」
「今天隻有我們三個人吃,你盡可敞開膀子吃,我們都不搶食的,吃不完的菜也全留給你,我們不帶走。還有,如果有買剩的錢,你就去買些米糧吧,不用還給我了。」錢香福很慷慨大方地道。
水姑聽得幾乎笑沒了眼,覺得這次救人真是賺大了、太值了!歡歡喜喜地出門買吃食去了。
關上門之後,錢香福回身過來,看到原本虛脫躺在薄木板床上沒個響動的周宜琳此時已經有力氣睜開眼看著她。
「我真沒想過我們能活過這次。」周宜琳的聲音仍然有氣無力。不過,身為一個嬌貴的千金小姐,在經曆一場生死逃命之後,身體的疲憊與心理的驚懼,沒讓她嚇瘋或嚇病,甚至還能清醒地說話,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錢香福雙手抱臂,緩緩走近她,道:「沒死在亂世,就更不該死在天下太平之後。好日子還在後頭等著呢,我為什麼要死?想都別想!」
「這種事……很多時候,也不是你想不想就能改變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周宜琳想著自己被擺弄的命運,冷笑道。
「遇到事情就想著死,不管是死得輕如鴻毛還是重於泰山,都挺蠢的。」
「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也沒空去弄懂。我每天光想著怎麼好好活著就忙得要命了。」
周宜琳看著一身普通市井小婦人打扮的錢香福,然後又想著方才出門買吃食的那個中年婦人,她與她們,確實不在一個層次上,思考的事物,自然永遠不會相同。
「方才那個婦人,你的朋友……似乎並不在意你遇到什麼麻煩,竟是問都沒問一句的……」真是好生奇怪。
錢香福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
「亂世裏天天都可能會死掉,隻要還能活著相見,就表示再大的麻煩都捱過去了,又何必多問。」
「這樣不是……太無情了嗎?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嗎?」
「她當然是我的朋友,不然幹嘛冒險救我還順便救你?」錢香福搞不懂這個千金小姐有什麼好糾結的。「你好像因為水姑沒有對我表示擔心就覺得她這朋友不真誠是嗎?」
「是的。還有,她……太功利了。」周宜琳想了想,盡量委婉地說出自己的看法。既然是朋友,怎麼救人之後遺索討報償呢?
「兩條命,九十兩,你覺得貴?」錢香福頗為驚訝地問。
「不是貴不貴的問題,人命怎麼可以用錢衡量?!」救人與被救的,就這樣明晃晃地用銀錢結帳,周宜琳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感覺情義無價的東西,就這樣被汙染了。